但是,怎么可能?他瞪着黑漆漆的枪口,难以置信,甚至不自觉地怀疑,是不是厄运之眼不知不觉中污染了他?他是被迫的,他本意也许并不想……
思绪断在这里。
唐苏木扣动扳手,子弹精准地穿过了徐容川的心脏,带起飞溅的血花。
不……徐旦……
徐容川手指颤动,想爬起来,爬到六仓队长室去,看看那个无辜的、单纯的小怪物还好不好。但是子弹镶嵌在他的心脏里,带来麻痹感和剧烈的疼痛,他一张嘴,血就不停地往外涌,呛进气管里,连咳嗽都没有力气。
盘古门外,忽然传来悲痛欲绝的嘶吼。
是徐旦……
快走……
这个傻子……
一个状若癫狂的怪物已经冲进了大厅,触手卷起不停出血的徐容川,从口器里发出惨烈的、无法用人类语言体系理解的喊叫。
而唐苏木和厄运之眼,已经趁机离开了大厅,走向外面晨光熹微的停车场,从地上捡起另外两颗跳动的心脏。
厄运之眼白皙的双颊微微泛红,一只眼睛因为激动而睁开,用脊柱卷起心脏,小巧的嘴忽然张成血盆大口,里面是两排尖利的细牙。
“咔嚓”
“咔嚓”
祂用最原始的进食方式,将两颗心脏咬破,嚼碎,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一旁的唐苏木以情人般深情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恐怖景象,用自己干净的衣袖,细致擦掉厄运之眼脸颊上沾染的血迹。
六只眼睛全部闭合,混沌的力量过分霸道,祂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你喜欢森林吗?”
“我们去森林之顶看日出,好不好?”
“啊,你困了呀。”
“睡吧,我的神明大人。”
“接下来的一切请交给我。”
他用提前准备的漂亮绸缎将厄运之眼包裹,然后小心翼翼搂在怀里,迎着日出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盘古。
而今日新生的太阳,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红彤彤的、圆滚滚的太阳,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巨大眼睛,在混沌被彻底吞噬的那一刹那,这只名为太阳的眼睛,似乎极快地眨了一下……
恐怖的黑暗在瞬间降临地球,又再瞬间消失不见。
地球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一如既往。
……
徐容川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变冷,他抓住一条触手,想告诉小怪物厄运之眼和唐苏木叛逃,必须马上通知杜若,但小怪物的触手上全是血,他没有力量,手又软绵绵地滑了下来。
他察觉到大滴大滴的眼泪正落在身上。
……别哭。
……小傻子。
在这个神秘世界里,绝望与死亡才是基调,身为怪物更应该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和伤心之事……
徐容川勾起嘴角,朝着眼前与“小”和“傻子”都毫无相关的庞大怪物,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温柔地摸了摸触手上的吸盘。
怪物口器里还在说着无法解读的话,声音难听得不行,让他有点嫌弃。
视野越来越模糊,他看见怪物抬起另一根触手,插进了自己的无瞳之眼里,从里面挖出一个血淋淋的眼球。
徐容川顿时睁大眼,它在做什么……?!
眼球被塞进他的手心,触手轻轻握着他的手,他们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手被带动着,用他们不分彼此的血迹,在地面上缓缓画出六个重叠的无瞳之眼,构成完整的献祭图腾。
最后一笔首尾相连的时候,空气开始扭曲,可怕的力量搅动整个盘古。
徐容川像一个被力量吹胀的气球,身体随时就要炸裂,数不清的疯狂呓语充斥着他的耳畔。他看到了太阳,看到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恐怖巨物,看到了隐藏里黑暗里的无瞳之眼,大脑的剧痛让他近乎癫狂。
徐旦的触手缠住了他的腰。
他于是艰难地找回一点理智,但是在这种时刻,理智是残酷的。
因为他察觉到自己正在死去,死去的同时被神秘力量一点点同化、改造,从人类变为怪物,从徐容川变为未知的什么东西。
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接着,血肉再生,子弹被挤出体内,全身伤口飞快愈合,停止流动的血液重新冲刷起血管,远超常人的力量回到每一块肌肉,他感觉到自己变得精力充沛,好像惨烈的战斗没有存在过。
他低下头,看向手掌。
是他的手掌,又似乎不是。
……我现在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
徐容川在呓语里迷失,茫然地重新抬头,从血泊里站起来,缓慢打量昏迷的同事们,以及眼前这个丑陋又庞大的怪物。
怪物的眼睛不再是猩红色了。
它把它的全部都给了徐容川,只剩下新鲜吞噬的、属于混沌的“欲望”。
那只无瞳之眼里,现在只有漆黑一片,但仍然执着地盯着徐容川不放。在与它对视的瞬间,徐容川被强烈的“自我”情绪淹没,大脑化为空白,驱散了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魔低语。
“徐旦……”他崭新的心脏收缩,产生人类的真实痛感。
怪物无法辨认情绪的“脸”上,浓烈欲.望几乎要化成实体滴落。
这些欲.望,都只源于同一个人,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它的触手卷起献祭成功的徐容川,把他塞进自己的嘴里,像是叼着最宝贵的珍珠,在晨光中,飞快冲向远离盘古的方向。
要……藏起来……
锁住……
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