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斜的日光被撞得在陆时蓁的视线中狠狠的晃了几下,那熟悉的声音铺满了刁蛮。
陆时恩来的气势汹汹,几年不见她好像个子长了不少,怒目圆睁的目光同陆时蓁齐平。
“小……”
陆时蓁根本没想到跟陆时恩会是以这种形式重逢,诧异着差点将“小恩”给喊出来。
习惯被喉咙滚了一下紧急刹车,接着就变成了装作不认得的疑惑:“小姐,你是谁?”
“我是我姐姐的妹妹!许拾月的小姑子!你不要你跟我姐姐重名,你就可以恣意妄为!”陆时恩掐着腰自我介绍着,字里行间全是维护,“我姐姐不在,还有我呢!”
陆时蓁听得有些愣。
这种混乱的感觉甚至让她忘记了手腕被紧攥着的疼痛。
小……姑子?
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剧既视感?
“小恩,你这是在干什么?”
而就在这时,许拾月从卧室走了出来,语气冷然的呵斥着一进门就大肆警告的陆时恩。
陆时恩听到许拾月的声音,兀的转头朝她看了过去。
偏斜的日光落在她的肩胛,常年被衬衫严丝合缝包裹着的肌肤透着冷色调的白。
那微微敞开的领口像是一把锋利的箭,直直的射在了陆时恩眼里。
虽然只是单调的雪白,但还是无法避免的让她的语调上升了一度:“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在干什么!”
陆时蓁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狠狠的甩了一下,疼痛感全无,只剩下了陆时恩依旧尖锐刁蛮的质问声:“这人就是你的新欢吗?”
“沈雁行昨天晚上没有给你打电话吗?你不知道机器管家那个项目出事了吗?现在你为了你的新欢你连公司都不管了是吗?!在这里跟她寻欢作乐,还用那么高级的密码锁把她藏起来?我都差点没能破解出来,许拾月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
听着陆时恩一连串的质问,陆时蓁终于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了过来。
主系统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两人设计交集,所以说昨天沈雁行给许拾月打电话也不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而是公司真的出了些什么事。
想起自己昨天在街上对许拾月那般的冷脸拒绝,陆时蓁不由得更加愧疚。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密码锁的加密程序是当初湫湫看了许多闯空门的案例,为了陆时蓁的安全专门给她写的。
“那个其实……”陆时蓁犹豫着,想要跟陆时恩澄清她后半句话,却不料被许拾月打断了,“我跟什么人交友是我的自由,我想公司的事情也不妨碍我跟人交友吧?”
许拾月似乎对陆时恩这个突然冲入的行为很是不悦,眉眼里都带着冷然。
她就这样把自己的私事同陆时恩划出了一条明显的界限,将陆时蓁挡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下,沉声反问:“再者,公司的事情我有说不管了吗?”
“关于泄密的事情,昨天我已经染沈雁行跟罗寂去查了,你今天上午不是也配合将陷阱程序写入了吗?如果你觉得抛下鱼饵就立刻会有鱼上钩,连一点等待的耐心都没有,那我想你还是不要做这个总工程师了。”
陆时恩顿时哑口,又将自己的问题扯回了一开始:“那,那你也不能背叛我姐姐。”
许拾月眼眸轻抬,日光流转间镀上了一层对越界者不悦的阴鸷:“陆时恩,请你想清楚,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公司的项目,还是单纯的感情用事。”
这个公司的项目是陆时恩第一个独立完成的项目,她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格外的重视,是近期就要推广上市的一款家用智能软件系统,硬件跟软件都被设计的格外出色。
可是就在昨天,对手公司突然毫无预兆的官宣了他们即将上市的新智能系统,将陆时恩他们团队拟定好的高度保密的核心卖点完全复刻。
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剽窃,小姑娘顿时就慌了,一时间没了主意。又听说许拾月平白无故去了首都,这才动用了一点科技力量,查到了许拾月的行踪,摸到了与她同行的这位神秘女子。
陆时恩只觉得自己脑袋轰的一下,愤怒成了掩饰她慌张无措的盾牌。
就像一只碰到紧张危险张开双臂,直立起身,试图恫吓住对方的小熊猫,连沈雁行都没能按住她。
午后傍晚的房间有些沉寂安静,准备西沉日光将窗外的云彩照的发橘。
许拾月此刻冷静的声音带着骇人的压迫感,直直的向陆时恩发出提问,迫使她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窗户上折射的光的原因,陆时恩的眼睛隐隐的有点泛红。
她就这样轻轻吸了下鼻子,倔强的追问道:“可是……你答应了我的,你会把我姐姐找回来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能这样跟许拾月倔着来的,整个集团满打满算也就只有陆时恩一个。
许拾月眼里的不悦并没有更甚,她就这样听着这小姑娘的问题,似是无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陆时蓁,接着便没有停顿的对陆时恩道:“我当初答应过你的,我就一定会做到。”
“你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许拾月声音轻轻的,却好像盛满了时间的沉甸。
陆时蓁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有什么沉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身上,闷闷的发疼。
当初是多久前,五年前吗?
原来她不在的这五年里,许拾月每天都在找她吗?
陆时蓁意识到许拾月很可能察觉到了系统的存在,所以才会大幅度投钱在人工智能方向。
而陆时蓁发现自己在意识到许拾月的这个想法后,竟然没有丝毫的惶恐。
她以为这个人恨极了自己,可实际上她比谁都在乎自己。
她是爱我的。
所以才愿意在数据化成的荒漠里种下玫瑰,希望有一天这玫瑰可以开花换回她的蝴蝶。
还有小恩……
陆时恩得到了许拾月再一次的承诺,像是疯子拿回了属于她的玩偶,稍微顿了一下,便接着冷静的回复了许拾月刚才的问题:“我是来找你商量公司的事情的。”
“我们机器管家的核心程序已经被他们拿去,并且昨天就抢在我们前面官宣了,短期内开发出另一个优势卖点工厂那边几乎不可能完成,那究竟该怎么办?”
“卖点重复并不要紧,市面上很多竞品都有这样的问题。”许拾月沉静的陈述着,“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利用舆论、打价格差,很多办法都可以。”
这么听着,陆时蓁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跟这两人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她的确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
倾斜的日光将两道相对而立的漆黑影子描得利落干净,而一道细细的影子带着柔和的虚影缓慢的在这两道影子之间升了起来。
陆时蓁弱弱地举起了自己的手,道:“那个,我这里有个办法,兴许可以帮到你们。”
陆时恩并不喜欢这个差点要取代她姐姐的人说话,听到陆时蓁的声音传来,不屑的转头看了过去:“你?”
尽管五年过去了,陆时恩依旧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样轻蔑不屑的眼神陆时蓁看得清楚,只不过她没有在意,继续道:“我想你们这个人工智能产品,是不是可以跟我的漫画联名呢?”
“其实在有相差无几竞品的前提下,联名也算一个很不错的推广优势。有一部分会冲着联名来,有一部分也会冲着好看的外观来,可以囊括不少群体呢。”
“就你那个漫画?”陆时恩来的路上稍微对陆时蓁做了调研,对陆时蓁那部前不久刚被她的学姐们按头安利的漫画持怀疑态度。
陆时蓁知道这种自荐的事情是要拿真实数据说话,顿时让她有种王婆卖瓜的感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我们之前跟游戏机做过做联名,销量还是很不错的……首小时就破万了。”
陆时恩着实被这个数量惊讶到了,没想到这个漫画家还有点本事,嘴倔的挑刺道:“你知不知道就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准备的。”
“可以先上车后补票,你们先把联动宣布出去,合同什么的可以后面再补。”陆时蓁有着之前的联动经验,很是熟练的叙述着自己的想法,“联名产品可以选择做成预售的形式,我相信许氏集团跟陆氏集团这样两个大集团,现在又不是什么大型节假日,总能在规定时间赶制出来吧?”
陆时恩有点被说服到,只是她依旧不太服气面前这人,鸡蛋里挑骨头道:“那你了解我们的产品吗?你知道你要画什么吗?不要我们产品线都准备好了,你还没有交稿。”
陆时蓁清楚陆时恩的性子,耐心也足,闻言说了句“你稍等一下”,便顺手摸起自己刚收拾好放到一旁柜子上的平板,坐到了沙发上。
陆时恩虽然有时候不怎么讲道理,会凭喜恶做事情,但也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既然这个联动是她自己提出来的,那么也该拿出点实力来证明这件事的可行性。
开锁、点开绘画软件,陆时蓁握着充满电的电容笔点在了画布上。
在画漫画前她就是画商插起身的,商插里的门道她可以说是门儿清,标准整个画布铺在屏幕上,三两下就用粗略的线条画出了大致布局轮廓。
比起清晨明媚灿烂的阳光,此刻房间里已然有些了暮色。
许拾月看了眼身侧的窗户,不紧不慢的绕到了沙发后面,将最好的光线全都留给了陆时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陆时蓁作画。
脸侧那及颚的短发好像在这个时候有些碍事,随手的就被皮筋拢到了后面,干干净净的露着一张小脸。
那白净的小脸比过去要瘦,明明白皙的肌肤下流动着真实的血色,可却让人觉得有种形容不上的病气,像是在药水里泡久了,再怎么改变也无法摈去这份味道。
那浓密的眼睫微微卷曲上扬着,露出一双写满认真的眸子。
而时移世易,在陆时恩都没能认出来的这张脸上,也只剩下了一双眸子,还跟过去有着重叠的样子。
该怎么形容许拾月端详这人时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