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悦耳清脆,Rich被应隐挽着缰绳,已经把房子绕了第五圈。
好小,它都绕晕了。
庄缇文对整个事件的节奏走向叹为观止。
她是个聪明人,并没有追问应隐,有无提前做舆论工作,有没有安排话术。
舆论的反噬来得快速迅猛,连带着跟宋时璋的新仇旧恨也一并清了,姿态却如此云淡风轻、高风亮节。
可以说,整件事顺水推舟,一丝一毫细节都没有浪费,堪称精致。
庄缇文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应小姐,我又认识了你新的一面。”
晚风徐徐,不知哪处邻居在修剪花园,送来新鲜的青草味,令应隐想起塞伦盖蒂草原。
和那个轻描淡写地教着她“荣耀杀戮”的男人。
“你还认识得不够。”应隐勾起一侧唇:“缇文,你觉得我做这些,是不是出了好大一口气?”
“是。”
“但是,我不是为了出气。缇文,你要记住,在这个圈子里,首先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待时日‘。每一件事都有它最好的时机,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不必轻举妄动,也许那些日子你会很难熬,很憋闷屈辱,但一定要记得,先胜后战,谋定后动,顺势而为。”
庄缇文怔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你让我刮目相看。”
应隐轻点下巴:“过奖了。”
“我记住了。”缇文点点头:“所以今天,你‘以待时日’、‘顺势而为’的是……”
“我说过了,抢我男人行,抢我工作不行。”
应隐回眸,冲她扬唇笑得明媚:“明天星河奖颁奖典礼,这之后我约了栗山吃饭。那个女革命者的角色,我要它物归原主。”
·
第二天,星河奖的闭幕仪式暨颁奖典礼,在宁市市立大剧院如期举行。
这是华语电影界最高的奖项之一,历史源远流长,口碑牢固丰厚,每一届的入围和获奖作品都可圈可点,每一次牵头的展映、论坛与创投会,也都成果颇丰。
这是华语电影人在每年年末最后、最盛大的盛会。
电影节与那些时尚红毯不同,讲究的大气得体,而不是博人眼球,因此不管是带没带作品、有无有提名,明星们都收起了争奇斗艳的心思,个个都穿得无比端庄,仪态亦端得无比大方。
红毯的逗留时间也很短,主持人口播后,嘉宾即上台,签名、合影、点头致意,下一位。
只有零星的几位有例外,会获得一段简短的采访,譬如协会委员,譬如本届星河奖的评审团、获得提名的剧组和演员们,以及——赞助商代表。
没人敢在电影节红毯上抢压轴,压轴位置都留给了提名剧组和那些圈内大佬们,应隐在六点前走完了红毯。
进入会场,有专人带领她去就坐,在舞台右侧,方便她进出后台、上去颁奖。
“应老师,咱们今天要颁的奖有两个,一个是最佳女演员,还有一个是最佳原创编剧奖,时间大概会在八点半,一前一后,辛苦您。跟您颁奖的嘉宾是我们的赞助商代表之一,等会儿我会领他过来。”
可容两千人的剧院内,红丝绒靠背椅在灯光下雍容华贵,每一张椅子上,都放着写有嘉宾名字的香槟色卡牌。
应隐身旁的那张上写着「金渊民」三个字。
“给我安排陌生人合作啊,”应隐揶揄她,“到了舞台上尬住了怎么办?”
“哪里,”电视台被抽调来的小姑娘还算机灵:“就是知道您一定能hold住,才这么安排的,加油!”
还加油呢。
应隐笑了笑,起身去跟相熟的电影创作者们打招呼。
场外,红毯渐至尾声。
镜头前的男人着一身黑,全身仅手腕上戴了一只腕表,但这表看上去也十分其貌不扬,除此之外唯一的饰物,便只有鼻梁上的一副银色眼镜了。
他签名的时候显然是有卡顿的,写了两笔想起什么,才半道改为“金”字。将马克笔还给礼仪小姐时,轻颔首说了声谢谢,一把好嗓音,一派好风度,纵使沉冷淡漠,也让人脸色一红。
“金先生今天是作为勤德置地的代表嘉宾出席,既然到了现场,那在这么多获得提名的作品中,有没有您特别喜欢的作品呢?”主持人是电影频道的当家花旦,端庄微笑地问。
本来最后都没胜几个明星流量了,观众散了不少,但这会儿,弹幕又重新热烈起来:
【金总我可以!】
【我去,好有气质腿好长】
【勤德置地是吗,校招我来了!】
【可以说吗,手控病犯了……】
【禁欲的手可以瑟瑟!】
【不可以……大佬气场好强……萎了……】
庄缇文密切关注直播,看到商邵登台,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康叔也在看,千载难逢的机会,但面对这些弹幕,老人家现在觉得有些许吃不消了。
总有种在看他家大少爷游街的感觉……十分痛心!
商邵很少看电影,主持人既然问,他颔首,优雅沉缓的语调,雨露均沾:“都喜欢。”
【虽然敷衍,莫名真诚……】
【大佬说什么都有份量,我懂了】
主持人临危不乱:“那您为我们今天星河奖的全体电影人送上一句祝福吧。”
商邵从不在别人场子里喧宾夺主,简短地说:“祝中国电影越来越好。”
【虽然简单,莫名信服……】
【这就是大佬吗,我有点悟了】
【怎么说呢,也不是没见过总裁,但好像跟他不太一样……】
【大佬有点鹤立鸡群了,别的赞助商代表一比之下好接地气啊!】
【啊啊啊那个表!六百多万!】
【大佬平亿近人】
【平亿近人平亿近人】
【换个思路,这么低调,也许是大佬最便宜的表】
跟主办方的评审团们合了影,商邵先下红毯。
走红毯没什么,这些场面比各个国家首府的接待仪仗要儿戏随意得多,但到底有太多镜头,闪光灯闪得人心烦。
商邵转了转腕表,压下眉宇间的不耐,对前来接待的工作人员颔首致意:“辛苦。”
小姑娘大气不敢喘,心想怎么气场如此有压迫性,比那些巨星还压得人抬不起头。
一路战战兢兢地送至落座区,她讲话都带起抖了:“金先生,这是您的位置,您今天要负责颁发的是……”
她把跟应隐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跟他介绍了一遍,末了,续道:“跟你一起颁奖是应隐女士。”
话说到这儿,正好走到座位旁。
两人的脚步齐齐站定,应隐只听得一声女士的细跟高跟鞋声,以及一声男士的皮鞋声。
那皮鞋声像敲打在她心上,她下意识抬眸望去。
西装裤包裹的腿很长,黑衬衫质地考究,领带的温莎结饱满优雅,再往上,目光经过喉结、下颌,至鼻梁,最后落入一双她这几晚总做梦梦到的眼中。
她浑身紧张僵硬,噌地一下就起立站好了。
红色晚礼裙摆跟不上她的速度,在座椅边摩挲一阵晃荡一阵,才落了下来。
商邵面无表情,透明镜片后的眸色深沉,没有透露出半丝情绪。
但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可以明显感知到,这个男人的气场松弛了,不如刚才烦躁不耐,好似温和地为谁沉了下去。
虽然十分沉迷于他洁净感的香水味和气场氛围中,但流程还是要走。
小姑娘提起精神,介绍道:“金总,这位是应隐,应老师,星河奖最佳女演员。”
又转向应隐:“应老师,这位是勤德置地的总裁,金渊民先生。”
应隐:“……”
金……金……
商邵伸出手:“应老师。”
他字字沉稳:“幸会。”
他叫她“应老师”,这样端正的口吻,这样一本正经的客气与珍重,很要命。
应隐深吸一口气,堆起甜美笑,握住他指尖,蜻蜓点水般地捏了一下:“金总,很荣幸。”
场外,红毯迎来了本届电影节的会长副会长,两人携手走过镜头,宣告了红毯的到此结束。
场内,颁奖典礼开幕在即,会场灯光已有序调暗。
两人比邻而坐。
应隐十分专注地翻着主办方放于每个座位的折页物料,心里打着突:“商……金先……金……”
“不许叫金先生。”商邵淡淡地说。
“金总怎么来了?”应隐小小声。
“巧合。”
应隐将折页翻出了声响,似有意见:“这么巧?”
商邵真心实意:“确实没想到这么巧。”
他还想着到了会场后,如何能逮到她,哪里想到剧本如此合他心意?
“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应隐撇过脸,有些孩子气地抿着唇,但双眼明亮,似甘愿不信,想听他否定。
“安排了一半,另一半是天意。”
“哪一半是安排,哪一半是天意?”
随着灯光沉下,会场的嗡声也默契地小了下去。
在没人看得见的角度,商邵对应隐略抬了下手指。
两人光明正大地交颈,但保持在社交礼仪的界限内,仿佛只是为了不打扰别人。
应隐耳廓温热,渐至发烫。
她耳中的声音低沉,在今夜只为她温柔。
“想见你是安排,真的见到你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