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2 / 2)

初挽继续道:“这瓷胎体洁白细腻,釉色也是莹润如玉,整座器型端庄大方,造型浑厚,确实很让人刮目相看。”

也怪不得,堂堂任院长都打了眼。

任院长已经呵呵笑了:“初挽同学,你看来确实懂瓷,家学渊源哪!”

旁边苏玉杭也笑道:“任院长,年轻人嘛,确实比较优秀,就是可惜年轻了,性子毛躁。”

他这话看似亲切,自然是提醒任院长,刚才这初挽是如何大放厥词。

陈蕾也跟着笑道:“初挽,你看你,现在知道这东西的好了吧?让我怎么说你好,倒是在任院长跟前丢人了。”

她和初挽是表姐妹,说这话,倒是也在理,不过这显然是附和苏玉杭。

而旁边的宋卫军和卢金平则是有些无奈,之前看初挽那么有把握的样子,还说来打假,敢情人家这是正品??

这时候,初挽却道:“任院长,我可以上手看看吗?”

任院长:“你尽管看,有好东西就得过行家的眼。”

陈蕾从旁听着这话,不免好笑,这是已经把初挽当“行家”了。

当下初挽上手了那瓷器,任院长一看她手势,便明白,这必须是大行家。

初挽上手后,仔细看了看底款,却见那底款是用了红色珐琅料写的,上面是“康熙御制”的双圈楷款。

她点头道:“这款,确实是康熙年的款。”

这话一出,任院长笑呵呵地道:“是,就凭我看瓷多年的眼力,这个错不了,后世的款没有这样的。”

他其实心里得意得很,自己淘换到一件开门货。

对于玩古董的,再没比这个更得意的了。

他扫了眼旁边的苏玉杭,多少有些感激,他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苏玉杭帮衬着淘的,虽然花了他一个月的工资,但是值了。

当下又记起自己淘换到的另一件永乐甜白瓶,那更是心花怒放,他已经说好了,下午时候,要给几个同好一起观摩了。

想到同好那羡慕的眼神,任院长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

旁边的宋卫军和卢金平见此,真是失望至极。

敢情折腾一场,倒是坐实了苏玉杭的本事,显得他能耐了?

苏玉杭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谦虚起来了,他笑道:“初挽同学一眼能看出这个,也是有些功底的,不过说起来,世人只以为大陆再无古月轩,其实哪里知道,仔细淘换,找找路子关系,还是能找到,这一件,可是真真的,以前溥仪用过的,这哪能有假?以前溥仪是皇帝,他那什么眼力,从小用到大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了。”

陈蕾从旁,笑着道:“苏教授说得是,今天我们也是开了眼,算是见识到古月轩了。”

她看了眼初挽:“以前我跟在初挽太爷爷身边,她太爷爷说,他这辈子只见过两件真正的古月轩,说寻常人见到的都不是。”

她也没多说,只提这一句,旁边苏玉杭恍悟:“敢情是因为这个,初挽同学才说这是假的,倒是也能理解!不过老人家嘛,到底是过去的事了!”

任院长颔首,眉眼间都是喜欢:“要说起来,确实是咱们时运好,这辈子竟然能见识到真正的古月轩!”

宋卫军和卢金平见此,简直听不下去了,瞧苏玉杭得意的那劲儿!

谁知道这时候,初挽却道:“我太爷爷是说过,他这辈子只见过两件古月轩,就是那两件,也被人带到台湾去了,现在应该正在台湾博物馆收着,至于这件——”

她道:“自然是民国仿品。”

这话一出,场上微妙地寂静了。

之后,苏玉杭笑出声,他笑看着任院长,神情意味深长,没说什么。

不过其中意思,大家都懂,瞧瞧这学生,已经前言不搭后语了。

任院长倒是神情平和,也是和蔼地笑着道:“初挽同学,为何说这是民国仿品?”

初挽却拿出一个放大镜来,递给任院长:“任院长,这碗的釉面看似洁白均匀,但其实仔细看,可以看到这釉面有很小的棕眼,而且不够精细,上手的话可以感觉出,密度略低,胎骨太薄,拿起来略有些发飘,这蝶恋花的彩层略厚,颜色过于浓艳,也因为过于浓艳,而欠了一点活。而且从绘画的笔法看,纸绢画是多种颜色重叠反复皴擦点染的,这上面的画却少了画气。”

任院长听这一番话,皱眉,拿着放大镜,低头仔细看。

一时场面气氛有些凝重,大家全都盯着那画。

或许是初挽提点过的缘故,再看那画,确实少了几分活气。

而任院长这么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着,越看脸色越不对了,看到最后,脸阴得能是能滴水。

初挽:“任院长,你近视眼,度数有点深,这种画,你不拿放大镜看,是不可能看出来,亏就亏在这里了,缺了一只高倍放大镜。”

任院长沉默半晌,起身,点头,摸了摸眼镜:“说得是,其实我这眼镜也该重新配了。”

他看出来了,这画确实不对。

有些事就得人提点,不提点不行。

当然也是他自己见猎心喜,被蒙了心,下意识以为是真的,就这么看走了眼。

旁边的苏玉杭听了,顿时皱眉:“任院长,你这眼力,哪能看错,咱们不是认真研究过,这底款肯定假不了,这就是康熙年间的款,后面的仿不了这么真的!况且这确实是溥仪先生用过的,那天开会,我可是见的真真的,他看了一眼,说这是他家里昔日旧物!”

任院长心里已经沉甸甸的,听到这话,看向初挽。

显然,他多少还抱着一丝希望。

初挽道:“既然是溥仪先生所说,那自然是没假,这应该确实是他当年用过的旧物了,只是我等不知道这话是在什么语境下所问,怕是只问了溥仪先生他是否认得这物,并没有问起来这到底是正经康熙瓷器,还是民国仿吧。”

任院长听得这话,看向苏玉杭,苏玉杭那神情便有片刻的僵硬。

大家一看,顿时明白了,初挽说对了。

苏玉杭黑着脸,道:“怎么,你意思是,当年宫里头的,都有假的,敢情末代皇帝用的是假货?”

初挽道:“在说这批货前,我们说一个故事吧。”

苏玉杭神情冷硬,任院长:“初挽同学,你说就是了。”

初挽道:“清朝祭祀都要用白瓷,这是老传统了,不过到了溥仪先生时候,清朝内务府南池子瓷器库的存货都被溥仪先生抵押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剩下一些,到了这位末代皇帝离开皇宫,他也没带这种白瓷。等到要祭祀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仓促在外面收了一些民国仿康熙白瓷,后来还向天津同泰祥订购了一批白瓷,那都是同泰祥匆忙从景德镇小窑临时烧制的。”

她这话一出,众人微惊。

初挽:“溥仪先生在皇宫里时候,家当都典当差不多了,他离开皇宫,不要说带着瓷,就连一些名画,以为带出去了,其实也有被底下太监给置换了的,反正那时候乱糟糟,身边的人心都乱了,什么事都有,但凡多了解这一段就知道,他身边用的,未必就是真的。”

她看着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道:“新社会了,溥仪先生已经是再世为人,过去这种丢人现眼的事,除非你问到人家脸上,人家怎么可能随便说?”

宋卫军听着,眼睛都瞪大了,只觉得厉害,太厉害了,卢金平更是在心中连连感慨。

唯独陈蕾,皱起眉头。

而苏玉杭,脸色却是隐隐泛起白来。

他看向陈蕾,陈蕾却避开了他的眼神。

苏玉杭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没劲了。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么一件卢月轩,担心的他从别人手里弄来的大批“张园白瓷”,如果溥仪当时祭祀用的白瓷是买的民国仿,那他,那他——

苏玉杭嘴唇都开始颤抖了。

任院长却不知底细,他拧眉沉思片刻,道:“你刚才不是也说,这底款确实是康熙年间的吗?”

初挽道:“底款是康熙年间没错,但是这只是借用了康熙年间的底款罢了。”

说着,她指着那瓷碗,展示给任院长看:“民国仿货千奇百怪,花招层出不穷,而眼下这只碗,确实用了一个康熙年间的碗底,所以底款是真的,烧造者利用了旧碗底,用慢火烧造在新的瓷器中。这种骗局太过高明,越是懂瓷的,看到这碗底,一眼就认出这康熙的款,越就是容易看走了眼。我如果不是知道一些渊源,也绝对不会看出来。”

任院长眼睛瞬间瞪大了:“你是怎么看出这底款是旧的,瓷碗是新烧的?”

初挽用放大镜对着其中一处,用手摩挲道:“院长,你看这里,这里有非常细微的纹路,被涂彩遮掩,如果不是仔细体会,很容易误以为是釉料本身的质感,其实这是碗底和新瓷器烧造时留下的接痕。”

任院长闭着眼睛,细细去摸,果然摸到了,一时再看那碗,真是百感交集:“见识了,今天我可算是见识了!”

苏玉杭忙也摸了摸,不过此时已经方寸大乱,根本摸不出什么。

那任院长陡然想起下午的事,自己还请了好友打算一起品鉴自己的永乐甜白平,当下忙道:“我还有一件永乐甜白瓶,你也看看吧。”

苏玉杭听了,顿时脚底下发软。

要知道,他是进了一大批瓷器,几乎是动用了家里所有的老本,为了这个,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他又为了能讨好任院长,把里面的一件“永乐甜白瓶”以比较不错的价格“让”给了任院长。

如果这个是假的,那,那他该如何处置?

说他早就看穿了,那就是坑人,说他也不懂,那就是眼力差,总之如果是假的,那他在任院长跟前肯定就全完了!

初挽听着,也就道:“任院长如果方便,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任院长顿时兴起:“好,我家就在学校宿舍,走,一起过去看看。”

他是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不过现在,对真假的兴趣已经让他不在乎那一个月工资了。

怎么也要搞清楚,这到底是真是假,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听初挽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