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副人格:“……”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凤凰,你这么好骗,真是活该……被人拖进窝里,锁得结结实实。”

江宴秋偷偷在心里朝他做了个鬼脸。

除了你谁会有这么无聊啊!

就在他琢磨要怎么才能从这阴晴不定的副人格手里逃出去时,对方却施施然,掸了掸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罢了。”

“你心中不愿,留你在这里陪我,也无甚趣味。”

江宴秋有些不敢置信地竖起耳朵,生怕对方只是在使坏,还留有什么后手。

副人格站起身,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拂袖。

刹那间,灰雾动荡不安,海水浪涛汹涌,整片空间仿佛都微微震动起来。

江宴秋只觉得身体一轻,像是被一阵清风托起,然后急速后退!

那速度比他来时不知快了多少,眨眼间,眼前的景物飞快缩小后撤,乃至变得模糊。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

“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凤凰。”

“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便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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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间,江宴秋便回退到了来时的地方,此方天地的边缘。

“啵”的一声,他便被那五色流光的结界弹出去了。

后山禁地,近在他的眼前。

还好,殒剑峰也在后山,就在此地不远处。

江宴秋飘啊飘,努力飘回了殒剑峰,他的身体所在的殿中。

剑尊正站在他的床边。

依然是那张没什么表情,总是冷漠威严到有些不近人情的脸。

江宴秋双手交叠在胸前,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正沉沉睡去。

郁含朝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那只细白手腕上,许久之后,才轻轻松开。

指尖触摸着离开那片光滑的皮肤,又沉默着帮他把被子掖好。

江宴秋的灵体就飘在不远处。

他突然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即便是剑尊这样高高在上、不染凡尘之人……

也会如此认真地凝视某个人吗。

从前在殒剑峰练剑,多是郁含朝给他喂招,根据他的进度和悟性,因地制宜地教学。

他的眼中也多半只是握着凤鸣,思考着如何才能战胜凛然的寒霜。

这还是第一次,他站在不远处,以一个前所未有的第三视角,仔细端详剑尊。

他发现剑尊握剑的手指内侧是有一层薄茧的,这是经年累月、日日夜夜的练剑留下的。那只手明明只是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确认他无碍后又很快离去,但分明不应感应到肉身的灵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腕内侧微微发热。

郁含朝年幼时的生活应该绝对算不上好的。

传言他开智极晚,刚被老掌门捡回来的那几年完全不会说话,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将近十岁那年,年幼的郁含朝才一字一句、音调奇怪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虽然他日后也十分惜字如金,从来不肯多废话半个字便是了。

当年跟乞儿打架,跟野狗抢食,饥一顿饱一顿,因此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最小号的道袍都松松垮垮,细弱的手指前几年连剑都握不稳。

不少人都私下悄悄传言,老掌门待郁含朝这般好,背后是有原因的。

——那孩子,长得实在太像老掌门的师妹,郁清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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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真人是老掌门最疼爱的师妹,两人青梅竹马,自小在昆仑长大,郁清心善单纯,不染世俗,只一心练剑。

或许是被师门上下保护得太好了,郁清从不对他人设防,若是旁人向她求助,也总是心软答应。

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好心又善良的仙子,下山历练时出了意外。

她竟然爱上了一个魔物,还是个鼎鼎有名的大魔物,名字说出来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为了这样一个不为天地所容的魔物,她竟然毅然决然与师门决裂,头也不回地叛出了昆仑。

堂堂仙山仙子,竟然与有血海深仇的魔物苟合,这像什么样子?!

不少人跳出来愤怒地指责郁清,要求昆仑出面将其捉拿归案,跟那奸夫魔物一同处死。

最有趣的是,这些义愤填膺跳出来怒斥郁清目无廉耻之人,不少都是曾受过她的恩惠或帮助,又或是曾爱慕与她,却遭受拒绝之人。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无法接受和相信,世间竟真有这样尽善尽美,仿若挑不出一点错处之人。

——她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是没有被人发现罢了!

跟魔物私奔的丑闻一出,这些人兴奋地恍然大悟,拍手叫好:你看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甚至这些指责与怀疑,一度波及蔓延到了老掌门身上。

因为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曾在外偶然遇见过老掌门和郁清。

那时昆仑已经迫于压力和脸面发出了通缉令,已为人妇的郁清与师兄重逢,彼此都是恍如隔世,不若当年。

那人自称躲在草丛里,听见郁清跟师兄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两人不欢而散。

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掌门徇私舞弊,念及旧情,视通缉令于无物,将师妹放走了呀!

他添油加醋地这么一说,传言传开,甚至就连老掌门都沾上了些艳俗的桃色传闻。

都说他其实也没表面那么光辉正直——人家背地里对师妹情根深种得很呢!

直到老掌门终于当上了掌门,执掌昆仑,这些传言才渐渐平息。

直到他带回来那个孩子。

——那面黄肌瘦、没什么表情的孩子,那眉眼,简直跟郁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什么在外游历时突发善心,捡了个可怜的孤儿带回宗门。分明是对曾经的师妹念念不忘,找到了旧情人跟别人生的孩子带回来呢!

老掌门日理万机,时常为了宗门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因此并没有多少时间教导年幼的郁含朝。

若是剑尊体弱一些、平庸一些、心思敏感一些,恐怕早就在仙山的流言蜚语和唾沫星子中过不下去,直接从太清峰上跳下去了。

偏偏他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像岩石缝隙中顽强生长出的杂草那样,吸收周围的一切,知识、灵力、剑法……

乃至于众人回过神来时。

他已经飞速破境,成了名副其实的“剑尊”。

一个是天道之下第一人,一个是已然成为第一仙山的大宗门的掌门。

当年那些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的人们,一个个就跟哑巴了似的,再也不敢出来逼逼了。

三百年过去,当年的修士入土的入土,讳莫如深的讳莫如深,也再也没多少人敢提起郁含朝可能的身世。

——若是承认了剑尊的确是郁清之子,那、那岂不就说明,他的生父极有可能是当年那位大魔?

再也没有比这更骇人听闻的事了!这是要动摇修真界根基啊!

若真是修士跟魔物生出来的混血种,那郁含朝到底算他们仙门一方的,还是魔族一方的?

万一哪天惹得他不高兴,直接改换门庭统一了北疆,修真界还有人能对付如此强大可怕的敌人吗?

因此,这更成了一个禁忌一样的秘密,知道事情严重性,守口如瓶的自然会守口如瓶,而那些不听话的……昆仑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

三百年过去,现在修真界的年轻一代,知道这件辛秘的年轻弟子几乎绝迹了。

在他们心中,剑尊便是那个最光风霁月、最嫉恶如仇、最无坚不摧的剑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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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秋本人作为江氏弟子,按理说修真界的辛秘应该对他来说都不是秘密。而剑尊流淌着一半魔物之血的事实,也是副人格轻描带写地说出来,他才隐隐约约知道。

他的第一反应,倒不是为郁含朝是个仙魔混血感到恐惧。

而是——

那些批判郁含朝的人,想想就更过分了好吗!

人家都是混血了,还兢兢业业镇守冥河,帮仙门杀了那么多作恶多端的魔物。

——简直是活生生的修真界男菩萨啊。

人家要是撂挑子不干了直接放任冥河地底的魔气涌上来,大家直接一起见阎王好么!

更想替剑尊大人打抱不平了怎么办!

江宴秋怀着一腔热血,飘向默默凝视着自己的郁含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咻”的一下。

他的神魂就被吸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