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纸人童子(2 / 2)

河神祭品 因倪 10281 字 2022-10-07

“喝——岩岫出云,山泽通气,风行云动,雷雨作焉……”

祭祀正式开始了。

锣鼓急促地敲了起来,举行祭祀的老人开始吆喝着几乎听不出调调的土腔,且饮且唱,抑扬顿挫,仔细去听,竟还是一些古词,似乎先是唱诵河神之威严,而后则是祈求河神保佑,最后敬请河神收享供奉。

早就等在河边的几名小伙,将河边黑布后的几只油彩纸船绳子解开,在祭祀人的手势令下扑通通下了水,涉水推着河湾里的小纸船前行。

围观的众人大声附和着祭祀老人的腔调,一起吆喝着。

就在这时,一个20多岁年轻人不知从哪里走来,神色紧张在人群中一跳脚一跳脚地张望着,似乎在找着什么。眼见周围实在太乱,不禁随手拽着身边的大娘问道:“大娘,有没有小孩跑这边来玩?”

“啊?你说什么,大声一点!?”附近乱乱哄哄,很是吵闹,被抓着的大娘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停地让他大声点。

“咚咚咚”

“铛铛铛”

锣鼓声越发急促,就在年轻人提高音量再次询问的时候,身边忽地一声大喝,“哈!”几只小纸船被用力一推,飘向了河流中心。

那几艘小纸船擦肩而过,河边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往那扫了一眼,目光在船尾被风吹动的红布上一瞥而过,很快收回了视线。

“没有没有,这边乱,小孩不让在这边,哎呀你别添乱,你去别处找去吧。”被追问的大娘终于听清了年轻人在问什么,赶紧回答了他后,就甩开年轻人的手,忙跟着祭祀的队伍往前追去。

铛铛铛,咚咚咚。

祭祀的队伍一边敲打着锣鼓,一边踏着古怪的舞步沿河随放流的小船踏禹步跳行,锣鼓声仿佛在欢送着那几艘画满怪异脸谱的小纸船,随着小船的前进有规律地敲打,围观者也都沿河追着那顺流直下的小纸船一路,口中不时跟着领唱老人吆喝。

被落下的年轻人听到这边没有小孩子过来后,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河心中渐渐飘远的纸船和送行的祭祀队伍,再次收回视线。

“到底跑哪去了。”年轻人嘀咕了一声,转头准备再去小外甥元溪经常玩的几个地方一一看看。

河中被众人簇拥着的五只小船,越飘越远。

·

村里的小孩子经常到处跑,谁家都能去转转,又喜欢聚在一起玩,如果他们跑到危险地方,哪家大人看到了,都会制止一声,一般小孩不见,大家也不会特别着急。

李宏询问了一些比较危险的地方,都说没见到元溪跑过去,就心大地以为他只是到谁家玩,或者躲在哪里睡着了。

等到几个小时后,忙完的李翠月回家没看到外孙元溪,问起来,李宏这才发现小外甥还没跑回来,慌了。

李家就此乱了套。

此时离元溪不见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李翠月带着小儿子李宏和一同回来的女儿李丽云,从村头找到村尾,又从村东找到村西,挨家挨户地都问了一遍,尤其询问了有孩子的家里,有没有哪家的小孩和他们家铁头一起玩的。

村里的人听说有孩子不见了,也都纷纷出来帮忙找人,然而问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段时间大部分人家都在忙着河神祭祀的事,甚至都没人看到过元溪。

之前在河边看祭祀船的柱子被问到时,突然想起他之前在船边看到的小孩,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倒是在河边看到过一个小孩,不过年纪有点对不上,不像是婶子家的铁头。”

一直找不到人的李翠月一听这话,根本不顾柱子说得不像,赶忙追问道,“是什么样子?怎么就对不上的,那孩子跑哪里去了。”

柱子顿时细细回忆起他看到的那小孩的背影,“大概到半腰高,看着有五六岁,穿着一身红黑的小马褂,还带着个地主少爷般的瓜皮帽……”

李翠月听得越来越失望,而周围来帮忙的乡亲们,有几个却越听越觉得不对。

他们村哪里有穿成这样的孩子?

倒是今天河神祭祀的时间,给河神送去的祭品中,纸船上的两对童男童女,却正是如此打扮……

莫不是开光的童子跑了一个,河神收祭品时发现人少了,就随手抓了元溪去代替?

胡思乱想的几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敢吭声,李翠月正着急孩子呢,这话说出来估计得挨打,还是先帮忙找人吧。

……

“铁头——”

“铁头——”

似水村的夜色被一束又一束的手电筒光照亮,漫山遍野地都是呼唤声,只是天色越来越晚,找到人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已经有不少人的手电筒都快没电了,帮忙的乡亲们渐渐心生退意,开始出口劝解李翠月他们。

李翠月急红了眼睛,把一脸愧疚懊悔的李宏揪着又打又骂,然而就在李翠月已经心中绝望的时刻,她忽然听到哪里传来熟悉的小孩哭声。

“你们听到没!这是不是铁头的声音!?”李翠月不敢置信地抓住身边的女儿李丽云,急问她有没有听到,又问儿子李宏有没有听到。

李丽云先是一愣,侧耳去听,还真的听到声音了。

哇哇的哭声,声音不大,若隐若现,似乎是从似水河上传来。

“妈,在那边!”李丽云赶紧朝着一个方向跑,李翠月和其他还在侧耳的人,也立刻跟上。

一行人一路向似水河跑去,沿着河边又跑了一阵,“哇哇”的哭嚎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

“真的是铁头!”李翠月惊喜起来,其他人也跟着长声呼唤起元溪的小名,铁头铁头地叫着。

可行至河边,众人的声音就小了下来,渐渐至无。

河面上,一个纸扎的小乌篷船,正晃晃悠悠地随一阵小风,从远处慢慢飘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着河心那头渐渐飘过来的小船,不敢出声。

那竟是他们上午举行河神祭祀时,用来载送祭品的小纸船。

这种小纸船是他们村儿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做好后刷了一层特制的隔水漆,虽然很结实能载个百来斤的东西不沉,但是这漆只能撑三四个小时,之后就会在水中溶解,到时纸船浸水,自动带着祭品沉入河中。

时间都是计算好的,就为了能够让纸船顺水到达河心的时候,将祭品完整送到河神面前。

可眼前的小船,却完全违背了他们的认知,从祭祀到现在得有十来个小时了,这船不但没像他们预计的那样沉在河心,反而随着一阵微风逆流飘了回来!

船身上那些被刻意绘制的油彩脸谱图案,白天看时觉得庄严肃穆符合祭祀气氛,此时在夜色下再看,竟觉得鬼里鬼气,阴森可怖。

不少人心中泛起了嘀咕,有些忌讳起来。

“铁头!”李翠月眼尖地看到了篷下哇哇大哭的小孩子,正是她遍寻不着的外孙,顿时也不管周围人,哗啦啦涉水冲下河去。

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再干看着,都七手八脚上前帮忙。

李翠月将哇哇大哭的元溪从纸船上抱下来,又拍又哄,根本顾不上其他。

说来也怪,元溪一被抱起来,河面上那阵小风恰巧就慢慢停了。

有人鸟悄地往那回来的纸船内一看,发现小船上本来应该摆满的贡品,竟然都不见了,只剩了元溪一人在船上!

失了风助,无人阻拦的小船停顿片刻后,就又开始往回飘,有人想伸手拦住那船,都被觉得忌讳的人拉住,最后看着那纸船慢悠悠地顺流而下,在元溪的哭声中渐渐飘远。

离开越远,那小船就吃水越重,好像防水漆恰好在此时溶解,没等彻底飘出众人视线,就沉进了河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