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想去看海吗?想开车旅行吗?”袁望舒问。
“也就是想想,我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开车,还能去哪里看海呢。”老人语气平静,似乎早已接受一切。
比起嫌弃老年人的年轻人,其实更多老年人也很不愿麻烦年轻人。
袁望舒劝说无果,也没再说,问她:“那就一直在家里吗?”袁望舒又说:“这次请不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老人只是笑,但陆知夏听着难过,袁望舒突然叫她:“孩子,你说,我和你吴奶奶,还能去看海吗?”
陆知夏奚奚鼻子,揉了一下泛酸的眼睛,回身扬起笑,说:“当然可以,我、我在这里认识朋友,正好是这方面的,我刚刚已经联系好了,正在敲定时间门。”
不等吴奶奶拒绝,陆知夏举手说:“请一定带上我,我已经好久没看到海了,我保证不打扰你们,好不好,奶奶们?”
她嘴巴甜,笑容也甜,吴奶奶看着她,满脸笑意,说:“孩子,你叫什么?”
“吴奶奶,我叫陆知夏。”陆知夏走到跟前,给两位老人倒水,袁望舒夸赞陆知夏一路对她的照顾。
吴奶奶爱怜地望着她,笑着点点头,说:“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呢,那你和袁奶奶怎么认识的啊?”
陆知夏便说起两家的联姻,自然也提到沈晚清,她总结道:“总之,我就是袁奶奶的亲孙女啦,是不是袁奶奶?”
袁望舒笑着麼麼她的头说:“你不嫌弃奶奶老,奶奶可稀罕你。”
“这孩子确实招人稀罕。”吴奶奶招手,“过来我看看,怎么生得这么俊啊。”
陆知夏蹲在她身边,扬起巴掌大的脸,笑眯眯的。
吴奶奶看了又看,眸底都是宠爱,接下来便围着陆知夏,两人又问了一圈。
陆知夏没白听故事,将自家那点事都交代出去了。
中午,社区过来送饭,两位老人吃饭时,社区工作人员偷偷叫来陆知夏问情况。
社区以为她是亲属,起初语气中有数落她不知照顾老人的意思,陆知夏解释后,社区才知道非亲非故,重重叹口气,说:“吴奶奶很不容易,老爷子早年参军,后来见义勇为死了,孩子起初说也是当兵来着,后来说也死了,她一个人过了这多年,对大家都很好,生了病自己也不说,还是社区志愿者发现的。”
现在的吴奶奶每天要吃好多药,也就是靠着这些药,才撑着这一口气。
听闻陆知夏她们会一直在,社区放心不少,也好心地提醒:“有任何需求,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吴奶奶就是我们大家的奶奶,大院里的不少人都被她资助过,你找谁都好使。”
陆知夏趁着她们吃饭,安顿好开车旅行的事,明天一早出发。
饭后两位老人一起坐在阳台前晒着太阳,没有再说话。
陆知夏趁着她们休息,和沈晚清汇报情况。
沈晚清回她;辛苦了。
她没像以往那样逆骨,而是认真地说:没什么辛苦的,你好好照顾自己。
袁望舒不肯让轮椅上楼,即便腿疼她也忍着。
月落无声,陆知夏晚上住在吴奶奶家照顾两位老人,另外两人也不肯去酒店住,就睡在车里。
两位老人,久违地躺在一张床上,陆知夏仍然睡在沙发上。
两个omega相爱,陆知夏听说过,但第一次见,尤其是两人桑榆晚年的老人。
那个时候的她们,若是真在一起,也必定困难重重。
陆知夏闭着眼,能听见两个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声音很轻,但她的体质不一样,被沈晚清反向彪寄之后更不一样,她听得很清楚。
袁望舒说她看见抽屉里的药了,问她:“很疼吧?”
吴奶奶也没隐瞒,说一度想过出国安乐死,但听说需要花钱,她又舍不得了。
吴奶奶的家最后都捐出去,一部分给了社区,一部分给了学校,她还在学校创立了属于她的奖学金……她们回顾这么多年生活细节,像是要将逝去的人生补给对方。
末了,吴奶奶问袁望舒:“你恨我不?”
“我从没有恨你。”袁望舒声音颤抖,沙哑道:“一直放不下你,但是又没脸找你,我要知道你是骗我,我后续有勇气找你的。”
吴奶奶笑呵呵地说:“不恨就好,我心里总有个特别的地方属于你,你永远都在的。”
她们互诉衷肠,或许是临到人生的终点,她们的爱内敛却又狂放。
“你病成这样都不接受治疗,说什么永远?”袁望舒想劝她接受治疗,但听她说起治疗过程不仅痛苦,且没有任何体面和尊严,最主要的是遭罪,但成功概率极低,“你走了,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知心的人了。”
吴奶奶轻轻地笑,语气里前所未有的满足,说:“我下去下一世等你,置办好所有,你再过来,下辈子我不会骗你,不管你是A,B或者O,我都不会再骗你,这辈子我已经知道错了。”
袁望舒的泪水止不住,陆知夏躺在客厅,听着她们的故事,忍不住思念沈晚清。
人生啊,没有回头路。
来世啊,又会在哪里?
陆知夏偷偷抹眼泪,翻出手机,几次想给沈晚清发信息,但最后都忍住了。
夜班时候,陆知夏感觉到有人给她盖被子。
她睡得不沉,借着月光迷迷瞪瞪地看见吴奶奶替她掖被角,手落在她的发丝上轻轻抚麼。
动作间门的温糅和爱怜,陆知夏能感觉到,她索性没动。
或许老人长时间门一个人,冷不丁有人照顾,内心都是很感动的吧?
陆知夏这想法不过一瞬,却在下一秒,听见吴奶奶哽咽着说出让她瞠目结佘的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