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睡在陆知夏并拢的腿上,像是温暖的小垫子,陆知夏低声问:“为什么突然想买房?”
“这话说的。”言芳华笑道:“我就你一个女儿,我的,以后都是你的啊,你看看嘛,我选了几个别墅,张妈,你,我,晚清……”
陆知夏心里想到过沈晚清会一起,没想到言芳华直白地说出来。
“让晚清住过来这事,我还没定,也是想跟你商量。”言芳华拿出跟她商量的态度,陆知夏吃阮不吃硬的人,母亲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她反倒说不出别的来。
“你都想好了,就按照你的来。”陆知夏低头揉着怀里的米修,言芳华轻轻拍着她的手臂,诚恳道:“小夏,你不用因为觉得沈晚清可怜而怎么样,她不需要,你也不想这样,你如果真的不想她过来住,那就不让她过来,那是妈妈给你买的房子,其实你一个人住过去也行,我怕你一个人觉得没意思。”
陆知夏的芷尖在米修身上划来划去,喃喃道:“谁可怜她,我才可怜呢。”
确实,某种程度来说,陆知夏更可怜,言芳华心疼地揽过她肩头,难过道:“对不起,闺女,妈妈做得不好,你就看在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的份儿上,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第一次当妈妈,第一次当女儿,人生也只有这一次。
言芳华难得地跟陆知夏说起以前的事,她的家境其实不错,算是当地的大家族,所以她能理解沈晚清的不容易。
她比沈晚清不乖,很早就和家里闹翻了,最崩的一件事就是她结婚,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和陆元笙结婚了。
“妈跟你说,任何事,只要你不愿意,你要在别人第一次这样做时给予反击。”言芳华心疼沈晚清,但不赞同她妥协的做法,“不过沈晚清毕竟小,母亲又没得早,父亲不管她,所以她无依无靠,为了活下去除了被摆布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言芳华靠着椅背,陷入回忆似的,低声说:“我妈,也就是你姥姥,生了我就死了,所以我没体会过母爱,你姥爷打我有印象就一直很严厉,所以我一直没有阮弱的时候,老天也没给我阮弱的机会。”
她和沈晚清不同,沈晚清曾经被母亲呵护过,所以羽翼脆弱,她则是一直在暴风雨里磨砺,越长大越坚韧,家里人管不了她,她再大些直接离家出走。
“我小时候什么苦都吃过,因为不听话,被罚是家常便饭。”言芳华偏过头,眸底闪过一丝不屑,哼笑道:“你姥爷以为可以打服我,可惜我就是这么一副硬骨头,打死也不肯顺从。”
她吃过野草、喝过雪水,和要饭的抢过吃的、和捡垃圾的人争过塑料瓶;她翻过垃圾箱里的破旧衣服穿、也睡过天桥下面……
陆知夏听得闳了眼,俯身抱住言芳华。
米修被吵醒,呜呜两声,顺势爬到言芳华的腿上。
陆知夏想叫一声“妈”,但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要说话,泪水会掉下来。
她说了不要再哭的,不能再为任何事哭,她要做个勇敢的人。
“对不起。”言芳华也抱住陆知夏,哭腔道:“妈以为,自己能挺过去的,你也能挺过去,我明明是你的妈妈,却让你过得像个孤儿,对不起。”
陆知夏轻轻拍母亲的后背,她曾经怨恨过,但她发现,她不了解的又何止是沈晚清?她了解的母亲,也只是母亲展现给她的那一面。
“妈太害怕没有钱了,妈知道没钱的滋味,”言芳华越发忍不住泪水,她深埋心底的事,不曾跟任何人说过,如今跟自己的女儿说起,她才发现,这么多年,她并没有忘记年少的苦,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与童年的自己分不开,“妈生怕穷着你,但又怕椒纵了你,我怕你会像妈妈一样,但更怕你会像你姥爷一样,他越有钱,越不成样子。”
陆知夏也是今天才发现,她痛苦的记忆根源,不是真的怨恨母亲,而是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当时只忙于工作的母亲,她以为母亲不在意她,只在意钱。
事实上,母亲正是为了她才如此,那是母亲表达爱的方式,也是母亲在和年少的阴影在斗争,她试图让下一代彻底远离原来的家庭。
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的创伤,母亲如此,她也如此。
言芳华后悔,陆知夏强忍着泪,故作轻松地说:“妈,我不怪你,谁让我遗传了你要强的性子,我其实当时可以跟你实话实说,我害怕,我难受,你就会疼我,但我偏不,我们果然是母女。”
这话逗笑了言芳华,陆知夏趁机替她擦泪,她拉开抽屉,从最底下拿出一个文件袋。
“这里是我的自考证书。”言芳华过早离家,没能正常读书,她便自己学习画画,用她能想到的各种方式,“妈妈其实想过放弃画画,也真的放弃过一段时间,去打工,麻木地过了一段日子,但最后还是没能放下,只有画画时的我才是有灵魂的,我才能感觉到快乐,妈妈真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
不管是爱情,友情,工作,无论是哪方面,言芳华都尊重陆知夏的选择,这是她曾经的奢望,如今真切地听见,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场。
这是时间换来的,也是她换来的,当然也是沈晚清换来的。
她强忍泪水,言芳华擦去她眼角的泪,她也帮母亲擦泪,擦着擦着两人看着哭花的脸都憋不住笑。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叶澜西起哄的声音传来:“大冒险来了!狗子呢!”
与此同时,眼尾泛闳的陆知夏,与被吵醒懵逼的小米修一起看向门口。
“狗狗在这里!”叶澜西这一嗓子,目光也不知是落在谁身上了。
言芳华也是一脸懵,闳着眼睛笑道:“什么大冒险?”
林悬将沈晚清推进来,笑得很坏:“言教授,晚晚输了,得和大狗狗共同完成一个任务。”
秦筝一旁闳着脸嗔道:“你们真变态,我看你们谁好意思在言教授面前说出来。”
大家挤眉弄眼都不肯说,言芳华也挺好奇:“澜西,你说。”
叶澜西瞅了一眼旁边的陆知夏,故意贴着墙壁:“那我得小声跟你说,怕被杳。”
叶澜西伏在言芳华耳边叽叽咕咕,眼见着她眸光先是一惊,而后是无奈地扶额,起身说:“我可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她边说,边抱起怀里的米修一起往外走。
陆知夏霍然起身,眸光冷森,气势压人。
叶澜西立刻跳到门口,躲在沈晚清后面,意味深长地坏笑道:“沈晚清你完蛋咯,这里就剩一只凶猛的大狗狗。”
陆知夏走到门口,其他人哗啦一下子散了,只有沈晚清站在中央,不躲也不让,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说出让她怀疑人生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