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王景山卷了两本时装杂志夹在胳膊下,又带了块毯子,重新拿起手电筒出门。
他这两天熬夜研究了很多世界级男模、明星的长相,存了近1个T的照片在手机相册里。阳光、暖男、邪魅冷酷、冷清、浓颜系、可爱奶狗、秀气文静、病弱美人……有多种类型,可供诺斯克选择。
想到接下来的见面,他倏地停住脚步,在路灯下,对着手机反光的镜面整理了一下发型和制服领带。
再次从警署出来时,王景山迎面撞见了夜跑回来的阿德勒。
“嘿,去巡逻啊。”阿德勒摘下耳机向他打了个招呼。
王景山颔首,“嗯。”
阿德勒跑到他身边,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气,“我跟上面把案子结好了,后天一早上坐船离岛。谢法医也是后天走。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王景山想了想,后天之前应该可以让诺斯克拥有脸。他点头,“可以。”
阿德勒张望了一下四周,凑近他身边低声说:“景山,那个谢法医,是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王景山皱眉,“你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阿德勒耸了下肩,“他今天白天一直在跟我打听你的事情,还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来着。”
王景山:“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比较八卦。”
“切。”阿德勒翻了个白眼,“他怎么不对我八卦?”
王景山看他一眼,“可能,你长得还不够帅?”
阿德勒:“……”虾仁猪心。
当然阿德勒也不得不承认,就外貌而言,这小子颜值确实能打。
以前他们一块在帝都警署工作时,追求王景山的男男女女,可以从警署门口排到帝都城外的护城河。他要出去一趟街上巡逻,问他要电话号码、偷拍照片的,不知凡几。
在现实中,王景山也是阿德勒见过最帅的男性了,没有之一。
长得帅、名校毕业,家境又优越,上天好似把所有的窗户都给他打开,唯独在不久前才悄悄关上了一小扇。
现在时间还早。王景山便没急着去海边,站在原地跟阿德勒聊天。
“你案子是怎么结的?”
阿德勒:“就那样呗,非自然死亡。”
王景山调侃,“我还以为你的性子,会非要调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我心里有道坎过不去。”阿德勒叹了口气,“我最近总是在想,万一那个小男孩是天生的犯罪基因怎么办?他才十一岁,就敢弑父。我很担心这次不给他点教训,未来他会对法律没有概念,肆无忌惮,甚至成长为杀人恶魔……”
王景山反问:“就算你将事实上报,就能改变结局吗?”
阿德勒沉默了。他们都知道发展,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火车轰隆隆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
上报后,按照帝国法律,格雷依然会被无罪释放。但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反而会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没有成年人的引导,他犯罪的几率更是会大大升高。
王景山说:“我们只能赌一把,赌这次过后,他会成长为一个好孩子。”
阿德勒:“我有在托朋友帮我找愿意领养他的父母,但是可能性比较低。”
王景山:“家人,你还是很善良的。”
“你还说我呢。”阿德勒幽幽瞥了他一眼,“我怎么听说,你向格雷许诺,假如他能好好学习上学,以后他的学费学杂费都由你赞助……?”
“咳咳。”王景山目光飘忽。
-
深夜。
在惨白月光的照射下,大海波光粼粼。
诺斯克终于又看见了王景山,兴奋地伸出触手左右摇摆:
“我…我在…这……”
王景山也抬起手挥了挥,笑道:“我看见你了。”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四下无人。
王景山跳下台阶,扒开芦荟从走近礁石。夜里的岸边很凉快,海风习习。
“来。”他取出杂志,哗啦翻一遍说:“你过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脸。”
诺斯克于是赶紧变成人形,飞快地游上岸。
这一刻,它已经期待许久了。
杂志上有很多富有魅力的男性照片。
王景山指着一张金发绿眼,小麦肤色的粗犷英俊肌肉男问它:“你喜欢这个不?”
这些人脸在诺斯克看来都差不多。它眼珠转了转,反问:“你喜欢吗?”
王景山:“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白人的长相。”
诺斯克立刻道:“那我不要白人。”
“唔……”王景山又把手机里的照片调给它看,“有没有喜欢的?”
“我选不出来。”诺斯克状似苦恼的样子,歪了歪头说:“要不还是你帮我选吧。选一张你会喜欢的脸。”
王景山愣了下,下意识问:“为什么要选我喜欢的?”
诺斯克:“我相信你的审美。”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王景山撸起袖子,认认真真地在众多帅哥照片中仔细挑选。
诺斯克这么相信他,他一定要回馈给它一张最完美的脸!
王景山的审美确实不错。
这个世界上,对美丑特别敏感的除了画家,还有一种,就是自身相貌条件已然相当优越的人。
王景山每天照镜子,光看着自己这张脸,审美阈值就已经远超常人。
但王景山还是耐心地整整挑了两个小时。
这张照片拼一个嘴巴,那张拼一双眼睛、鼻子……然后再指导着诺斯克对照修改五官形状,力求达到最精准、让他满意的效果。
在天亮之前终于收工。
王景山长吁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的屁股都有些蹲麻了。
视线落在眼前的“人”时,王景山心跳倏地慢了半拍。
它的脸,在集合了所有人类美貌的长处后,漂亮到甚至不像人类。
月光一寸寸地抚摸过他苍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乌木般的蜷曲黑发,一双凝固着亚马血月的深红眼瞳,海棠花瓣般粉嫩的薄唇……
清冷、妖异,野性而高贵。它的美,像血液流入你悸动的心脏,像海啸轰然冲开新世界,像沸腾的冬日贝加尔湖水,足以摇曳任何人的心神。
还有它赤.裸,近似古希腊神般完美,单薄却又巨大的身体,王景山根本不敢往下看。
他急忙把手里的毯子扔过去,“你披上!挡,挡住下面。”
诺斯克依言笨拙地把毯子系在腰间,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有多么令人震颤。
“好了吗?”它面露期待地望着他。
“嗯,差不多了。”王景山打量着眼前自己创造的“杰作”,有种又欣慰又自豪的感觉。他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递给诺斯克说:“你看看,怎么样,还有哪里想要改。”
诺斯克看不出差别。只是察觉到了自己看起来是和王景山是一个肤色、品种的人类。据说这叫做亚裔?
还有,它似乎太年轻了。脸嫩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少年。
它记得在人类社会,恋爱中如果一方年纪太小会让人觉得是在犯罪。
诺斯克走到王景山身前,发现自己还比他矮了一截。于是悄然把腿又拔长了些。
身高很能体现人类的气场。这个微妙的变化,让它瞬间从少年蜕变为了阔挺高大的青年。
“不用…改了。”诺斯克慢吞吞地说:“我很喜欢。”
它喜欢一切王景山喜欢的事物。
日出升起,天色蒙蒙亮。
青年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后大自然多么美丽的朝霞,竟然也不及“他”的千分之一。
即便这是自己一手捏出来的拼合产物,王景山也被惊艳到无法移开目光。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说:“你如果去当明星,一定能火遍整个安格拉帝国。”
诺斯克困惑地问:“明星是什么?”
王景山:“就是拍电影的人。”
诺斯克笑了起来,“那我好像做不到,跟他们一样逼真地扮演角色。”
王景山看着它恍惚住了。“他”这一笑,就如同满园海棠花盛开,城市明亮的街灯驱走了黑暗。
让他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后悔吗?开心吗?
王景山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每呼吸一下都无比困难。
他到底创造出了一个什么……奇迹啊。
这一刻,王景山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不自觉地“捏”出了自己的理想型。
这心动,前所未有。
“景山?”诺斯克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我现在可以跟你去帝都了吗?”
他们以前也牵过手。可这次诺斯克的主动,王景山莫名有点慌乱。它冰冷的体温在时刻提醒着他,眼前美丽妖异的青年并不是人类。
“嗯。”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坐明天的班次离岛,还要去市区转机。”
“好耶。”诺斯克高兴得像个即将去春游的孩童。
它腰间的毯子松松垮垮的,眼看即将滑落——被王景山手疾眼快地按住,紧紧打了个死结。
“你保持人形的时候,要尤其注重保护隐私知道吗?”王景山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像老妈子,但他实在忍不住:“我们人类,生.殖.部位是绝对不能给别人看到的。”
生.殖.部位?
诺斯克不理解。它的隐肢被拔下来了,它现在没有啊。
王景山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接下来很有必要给诺斯克上一节生理课。
它现在太漂亮了,要是走出章鱼岛必定会引起无数回头率,万一被有心的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反正,你先跟我回去……”王景山抓着他的手便往前走,“趁天亮前我们快点,我回宿舍拿两件衣服给你穿上。”
诺斯克点了点头,“我知道,人类,要穿衣服。不穿衣服,羞羞脸。”
……救命,好可爱。
王景山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喝醉了。大脑昏昏沉沉。他抬起手摸了下脸颊,发现温度也是刚好微醺的炽烫。
就离谱,他明明没有喝酒。
赶在天完全亮起前,王景山把人带回了警署宿舍。
他把诺斯克推进浴室,转身去房间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鞋袜。至于内裤……暂时没有新的,他想等会去岛上的便利商店看看有没有售卖。
等王景山再拿着衣物来到浴室时,诺斯克仍站在原地,好奇地研究着花洒、水盆、马桶,这个房间内的一切摆设。“好神奇!”它双手捧着肥皂,滑腻腻的手感令章鱼有些爱不释手。
啪嗒。肥皂滑落,冲到了王景山脚下。
王景山弯腰捡起,重新放回置物架上。
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教过诺斯克洗澡。
“你…会自己清洁身体吗?”他尽量说着对方能听懂的词汇。
诺斯克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要清洁身体?”
“这是我们人类的卫生习惯。比如我,我每天都要洗澡。”王景山凑近闻了闻诺斯克,发现它身上还有一股很浓重的海洋腥味,便指着花洒开始介绍使用方法:“你先打开这个开关,偏向蓝色按钮那边,红色按钮是热水,我怕你会觉得太烫。你站在蓬头下面,先打湿身体,然后再涂抹上肥皂,接着再冲洗掉……”
诺斯克打开了花洒。
但它可能没注意到开关的颜色,紧接着冲下来的是滚烫热水。
王景山立刻冲过去,用身体护住它,再腾出手关掉水龙头。
“笨蛋!”他气急了,忍不住训道:“你这么不小心,等下整个章鱼被烫熟了怎么办?”
“我不会用。”诺斯克蜷缩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对不起,我是笨蛋。”
王景山后悔了。他不该对它大小声的。
大章鱼初入人类社会,就像小孩子一样,什么都需要人教。
“抱歉。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王景山用指腹轻轻拭去诺斯克鬓角滚落的水珠,扶着它起身说:“我帮你洗澡。”
……
“哗啦啦,哗啦啦……”
狭窄的浴室雾气缭绕。
阿德勒端着脸盆牙刷,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说:“景山,你怎么又一大早上洗澡。”
浴室内的一人一章鱼皆僵住了。
诺斯克小声问:“他是谁?”
“我朋友。”王景山关掉水,快速用毛巾把它全身包起来,包成一个圆圈,然后上下搓擦着皮肤上残余的水渍。
门外又传来阿德勒的声音:“你好了没?我要洗脸刷牙。”
“快了,等一下。”王景山又拿起衣物,一件件给诺斯克穿上,系好纽扣,确保不会露出任何一寸多余的肌肤后这才打开门。
吱呀。阿德勒看着门后的两人,面露吃惊:“景山,这是……”
他的视线落在诺斯克身上,眼中不可抑制地流淌出强烈惊艳。
黑发红眸的青年穿过氤氲雾气走出来,脚边隐约有黑影蠕动。
白衣黑裤,肌肤苍白,猩红的唇微张,像来自地狱的幽冥花。
他朝阿德勒轻轻一笑,目光友好而温和:“你好,我是诺斯克。”
“你、你好。”在“他”的注视下,阿德勒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王景山忙上前挡住它大半身形,介绍说:“这是我的远房表弟。”
“你和你的表弟一大早在同一个浴室洗澡?”阿德勒脱口而出。
不怪他这副态度。近年来,禁.脔之风在帝国十分风靡盛行。
王景山有点尴尬,轻咳说:“我表弟从小被家里宠坏了,不会穿衣服。我刚才进来帮他穿衣服。”
阿德勒半信半疑。
但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在真正的贵族家庭,少爷大小姐们都是从小有仆人侍奉穿衣的。
为了防止被阿德勒看出异常,王景山赶紧把人推到自己房间。
“你先待这,暂时不要出来好吗?”他叮嘱道。
诺斯克点了点头,余光不经意地打量着这间卧室的摆设。
王景山再出来时,阿德勒正在刷着牙。他瞅了他一眼,挤眉弄眼道:“你有个这么漂亮的表弟,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王景山:“你不知道的还多着。”
阿德勒“切”了一声,“所以,你要带这个表弟一块去帝都?”
王景山:“嗯。”
阿德勒笑道:“不错,路上能一饱眼福了。你表弟长得比你还好看呢。”
王景山薄唇微张,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滚。”
这下阿德勒倒信了,那漂亮青年估计真是他表弟。
当年在局子里,王景山就是出了名的护短。
阿德勒不禁羡慕道:“你们一家人的颜值真是绝了。”
王景山面不改色。
反正诺斯克现在“人样”是他创造的。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是一家人。
他跟警署提交的假条已经审核批复。
今天是礼拜六,他不用上班。布莱恩、麦尔肯警官也不在。
王景山趁机给诺斯克制造了一张身份ID卡。每一位帝国公民出生起就会拥有,上学、工作,包括出门搭乘公共交通工具都要用到。
假如在帝都警署,想要补办都要经过重重复杂手续。但是在这个亚科斯海域偏远的海岛,天高皇帝远,私下办理就显得很容易。
“1、2、3,茄子,看镜头!”王景山举着相机。
诺斯克呆呆地看向前方,闪光灯一闪,快门就此定格。
王景山把照片和个人信息输入系统,很快,就得到了一张精致小巧,巴掌大的身份ID卡。
“喏,给你。”他把卡片递给诺斯克,嘱咐:“一定要保管好,别弄丢了。”
诺斯克接过,郑重地点头:“我不会的。”
这张卡,才真正象征它踏入了人类社会。从此以后“诺斯克”就不是黑户了,而是这世上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接着,王景山在网上操作给自己和诺斯克购买机票。
“你会恐高吗?”他问。
“我,我不知道。”诺斯克有些茫然。
“希望不会。”王景山摸了下它的头,“你要是恐高,就坐不了飞机了。”
坐飞机!
诺斯克记得这种交通工具,在电影里能飞到天空上,隔着窗户可以看到漂浮的棉花糖云朵。
它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我肯定不恐高。”
王景山笑了笑,没忍住又rua了好几下大章鱼软茸茸的乌发。
他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比如,如果换做从前,他肯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去制作一张假冒的id身份卡。
但这种变化,说实话,王景山并不想停下。
-
次日诺斯克的出现,不出王景山所料,在人群中引发了震荡。
他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任何人都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在得知他是王景山的远房表弟后,大家都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对兄弟都长着一张过于迷人的脸。
谢宜年看到诺斯克也有一瞬的恍惚。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升腾,就像视野忽然倒映着大块教堂内突兀、虔诚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