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声知道他手底下的人都觉得储钦白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像是受了周家嘱托照看一二,平日里也没见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硬要说仅仅只是不想得罪周家,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生活上安排得事无巨细,像这次也是,居然直接放枪。
周声也时常疑惑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一种天然的熟稔,很包容放纵,虽然周声也做不出多大的出格的事情,但是这份亲近里,又带着年长的疏离。
周声小小年纪,不曾见过那么复杂的人。
他看不透他,也看不懂。
经过有人闯公馆的事情后,储钦白曾问过他,要不要送他回去。
周声想了想,摇摇头,“不回。”
自己也不太正常。
莫名相信他,底下的人受不住他三言两语的严厉,周声看起来却不觉得可怕,同窗得知他最近暂住在荀公馆,全都是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说着储三少最近在城里又出了哪些事哪些事。
周声都觉得不像他认识的储钦白。
储钦白当时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
但自那天之后,就几乎把他带在了身边。
他办理公务的那栋楼,门口都是警卫,一开始大家都调侃,“我说三少,你这是上哪儿拐来的小少爷?”后来大家都习惯了,都知道人三少身边跟了个不一般的少年人。
因为特别懂礼貌,有教养,招到不少人喜欢,他还懂摩斯密码,拆解得了别人无法攻克的技术难题,算得了别人算不清的数据图例。
周声的生活不止是学习了。
他在储钦白办公的那个
房间看过书,睡过觉,听他接电话也听他骂过人。
耳边都是他的声音。
睁开眼睛,视线里总有一个站在窗边,迎着光的身影。
有一次睡过头,周声趴在凳子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脸说:“储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储钦白顿了下,没说话,弯腰替他披上衣服,“睡吧。”
周声就哦了一声,调转头再次朦胧睡过去。
那个夏天的前半程,就这样悄无声息过去了。
与往年唯一的不同,就是闯进了一个储钦白,生活似乎围绕着他,被占据。
储钦白夜半睡着时抱着他回过卧室,闲暇时带他去戏园子听过曲,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带坏少年人,还把随身扳指递给他,让他丢到台上打赏名角儿。
周声虽然不懂他那句,“早点见识,以后才不会做梦还给人家打赏。”
但是周声始终记得那天。
热闹喧哗的戏园,台上的花旦,底下反应热烈的民众。
记得储钦白慵懒撑在对面的椅子里,勾起的嘴角,递来扳指时的动作,记得自己说扳指很贵,他随口说不算什么。
随行的小陆哥和另外几个兄弟坐在旁边的桌子,跟着帮腔,“周爷,没事儿,你尽管扔,咱三哥别的没有,就有钱。”
周声一阵无语,混得熟了,这些人的称呼也是乱七八糟,但是看着对面储钦白听见这话笑出声,也就不觉得丢个扳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那天出了戏园子已近晚上。
周声跟着储钦白走在街上,司机开着车慢悠悠跟着后面,像是乌龟爬。
“储哥。”周声走在他半步远的旁边,开口叫他。
储钦白伸手扯了他一把,提醒,“过来点,没看见有车啊?”
周声想到最近这段时间的种种,依然觉得困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吗?”储钦白笑了一声,“哪儿对你好了?”
周声打小受到的教育,可没有平白无故接受别人好意这一项,也清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周声只好给他细数,“你记得我所有爱吃的,每天会让厨房特地给我做。虽然跟着你去你办公的地方,但我知道你是觉得放我一个人不安全。你明明很忙,却也总会抽空带我出来,去我随口提过的地方,尝试新的食物,去听戏,去各种,还有……”
“嗯?”储钦白嘴角带笑,看着他,“还有什么?”
周声:“还有,我觉得我父母这趟出门,不像是偶然,虽然经常有信回来,但是时间太久了,他们向来不会轻易将我交给谁。”
他们走上这座城里最大的那座桥上。
时间还早,身边总有行人经过。
储钦白靠着其中一个石墩,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和烟,抖出一根,低头点燃。
点燃后他甩灭了火柴。
然后吐出烟雾开口说:“嗯,你父母这次去金城被绊住的事情,我知道。”
周声瞬间紧张。
储钦白笑了下,立马:“放轻松,正经事,没有危险。”
周声知道很多事情自己未必清楚,尤其是涉及一些重要文件或者流通往来的物品,周声也就没有继续详问。
“至于对你好。”储钦白随手又将烟碾熄在石桥上,勾手,“过来。”
“做什么?”周声走过去。
储钦白再次捏了捏他的脸,说:“对你好,当然是因为你年纪小。”
周声再次想到了上
次那几个人口中的污言秽语。
怀疑:“你……想包|养我?”
储钦白一愣,靠着石桥笑得直抖,手上的烟灰都掉了一截。
周声莫名其妙看他,“你很奇怪。”
储钦白笑够了,看了他半分钟,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
伸手把他带近,克制给了个拥抱。
周声竟也没躲,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储钦白的声音像是随风散在风里,身处时代的夜色,轻叹,“警惕性还挺高,做得很好宝贝儿,你才多大,不要随便让男人接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