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被褥上的手影像是旋涡一样旋转着往上汇聚,然后变得越来越大。
“啪”的一下,一根翠绿棍状物从影子的旋涡里伸出来,然后胡乱拨动了几下把影子划拉开了。
旋即,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啵”的一声从空中的黑影里掉了下来,砸到了禅院鹤衣的腿上。
大耳朵,圆脸,短吻。两颊上有白色斑纹,背部红褐色,腹部黑色。蓬松的尾巴又粗又长,还有红黑相间的环纹。
这只放到外面去能萌翻一群毛茸茸爱好者的可爱小动物就是九节狼,但是它被更多人所知的名称还是小熊猫。
头上顶着特殊纹路的九节狼似乎被旋涡转晕了,它的前爪紧紧握着那根翠绿的竹子,仰面躺在禅院鹤衣腿上半天都没能支棱起来。
禅院鹤衣先是摸了摸那条蓬松的大尾巴,然后伸出手把它拎到自己跟前来:“你还好吗?”
为什么式神还会出现这种状况啊?!
被提着后颈皮拎起来的式神耷拉着四肢和尾巴,但那根翠竹仍旧稳稳地被爪子攥住。
禅院鹤衣好奇地伸手,意图把那根翠竹拿过来看看。
只见禅院鹤衣的手碰到翠竹的那一刹那,一直晕乎乎的式神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禅院鹤衣感觉手里的翠竹似乎被一股强横的力道紧绷了一瞬,随后式神松开了爪子,禅院鹤衣顺利地取走了翠竹。
禅院鹤衣在之前那疑似初代十影的手札上看到过有关九节狼的介绍,按战力来排,外表可爱的九节狼实力是九只被调服过的式神里最强的一个。
换句话说,它只在魔虚罗之下。这根翠竹是九节狼的武器,也是开启它第二形态的关键。
清醒过来的九节狼朝禅院鹤衣眨巴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然后甩了一下毛茸茸的大尾巴,张开嘴发出一声“嘤嘤”的叫声。
禅院鹤衣:......
好、好可爱!
禅院鹤衣把九节狼放到被褥上,打量了一会儿手中这根由咒力构成的翠竹之后,把东西还给它。
九节狼用尾巴把翠竹卷到身后,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禅院鹤衣小腹的位置处坐下。
禅院鹤衣神色有些微妙地伸手摸摸从见面之后就在卖萌的式神,心想,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看外表,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啊!
背后是尽忠职守的大狗,肚子上是新来的小可爱。式神们毛茸茸的皮毛让手脚冰凉的禅院鹤衣逐渐觉得热了起来。
体温升高之后,觉得小肚子没那么疼了的禅院鹤衣抱着九节狼钻进被子,然后朝卧在旁边的玉犬们道了声晚安,重新进入了梦乡。
随后在第二天,禅院鹤衣又明白了两个新成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和祸不单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因为生理期烦躁睡不着召唤出了九节狼,但是因为抱着这个小家伙睡太热了,她半夜踢被子,感冒了。
祸不单行——肚子疼的她又感冒也就算了,可不仅如此,她咳嗽时偶尔还会触发吐血的debuff!
禅院鹤衣:...天与咒缚石锤了,正常人这么折腾早就没了。
就当脑袋沉沉的禅院鹤衣坐在廊下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手里热气腾腾的感冒冲剂时,禅院直毘人过来她的院子找她了。
禅院直毘人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小姑娘,问她:“怎么感冒了?”
鹤衣:“踢被子。”
直毘人:......
说完后,禅院鹤衣仰头咕咚咕咚喝掉手里的感冒冲剂,问:“出什么事了?”
“加茂家那边有人在祓除咒灵时出了岔子腿没保住,想请你过去治疗。”
“这也不是非我不可嘛。”听完禅院直毘人的话,禅院鹤衣想了想,“他们给多少?”
“两千万。”
禅院鹤衣觉得这个价钱还是可以带病走一趟的:“行吧。”
虽然加茂家表面上看起来和五条、禅院两家的关系都不错,但是禅院直毘人对让鹤衣独自去加茂家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陪着她一块去了。
在去往加茂家的路上,禅院鹤衣有些好奇地看着禅院直毘人:“我去五条家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在意过。”
禅院直毘人听到鹤衣的话,抬手捻了捻自己那撇飞扬的小胡子,若有所思地说:“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加茂家的事情?”
又有别家八卦可以听的鹤衣眼睛一亮:“咳、什么?”
“加茂家曾经出过一件性质特别的恶劣的事情。”禅院直毘人想了想说,“大概130多年前的时候,加茂的那一代家主加茂宪伦,发现了一名体质特殊的女子,随后让其孕育了咒灵的血脉,前后共生下了九个咒胎。正是现在被收在高专忌库里的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
禅院鹤衣听完禅院直毘人说的事情后,顿时震惊地睁大眼:“这是什么变态啊?!”
“这件事是加茂家永远也洗不去的污点,也因为这件事情,加茂家一度被打压了许久。”禅院直毘人看着还尚且年幼的小姑娘,叮嘱她说,“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谁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所以,你和加茂的人接触时注意一点。咒术师身上的一切乃至贴身物品,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禅院鹤衣点点头。
***
加茂家和禅院鹤衣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不是体现在建筑和布景风格上,而是加茂家的结界和他们家的人。
御三家本家的建筑都被笼罩在透明的结界里,禅院鹤衣在踏入大门穿过那看不见的结界时,立即就能感觉出来加茂家的这道结界比五条和禅院家的要精妙不少。
进门后同样是一个十分壮观典雅的枯山水,将进入主院的路一分为二。禅院鹤衣看到右边被绿植点缀着的建筑外,有一名穿着土黄色狩衣的人正慢慢行走在青石板的路上。
从立乌帽子下露出的花白头发来看,应当是一名老者。
御三家里的人,穿和服和浴衣是基本操作,但是禅院鹤衣还真没在禅院和五条家见过,日常穿狩衣戴立乌帽子的。
和禅院鹤衣走在一起的禅院直毘人见她打量周围的模样,再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是不是好奇又不是祭祀,怎么有人在家里穿狩衣?”
前方引路的加茂族人就离他们不足两米的距离,但是禅院直毘人一点都没顾及地继续说:“加茂出自大阴阳师贺茂忠行一脉,因为这一点他们一直都自诩为最正统的咒术师。最注重传统和礼法,是名门中的名门。”
禅院直毘人这么一说禅院鹤衣就明白了,狩衣在古时候不仅是野外狩猎时所穿的运动服,更是平安时代官家的便服、是神官才能穿的特殊衣物。
领路的加茂族人听到禅院直毘人的话,嘴角微抽——
虽然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怎么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
加茂族人心里的想法还没散去,就听禅院直毘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地继续说:“噢,还有,他们家还保留着正室和侧室的传统呢。”
禅院鹤衣:?
什么传统???
让禅院鹤衣治疗族人是加茂家这次请她来的表面目的。
当在屋外等候禅院鹤衣和禅院直毘人的加茂家主,看到引路族人脸上那微妙的神色,和禅院鹤衣朝他投来的好奇目光时,心中虽然疑惑但是面上的微笑滴水不露。
“好久不见,直毘人君。”
“好久不见。“禅院直毘人哼笑了一声,“客套话就免了吧,你们不是挺急的吗?”
都等不及让东京那边的反转术式过来,而是直接花大价钱请鹤衣,虽然更多的可能是想打探鹤衣情报的缘故,但着急也是真的。
“直毘人君还是这样快言快语。”加茂家主笑着看向禅院鹤衣,“那就劳烦禅院小姐了。”
禅院鹤衣一边拾阶往上走,一边很耿直地说:“不劳烦,你们给了钱的。”
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回话的加茂家主脸上笑容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地用手中的折扇慢慢敲打着掌心,和着禅院鹤衣一同进去屋子:“禅院小姐倒是个有趣的性子。”
“当然啦,毕竟像我这样有趣的灵魂都是万里挑一的嘛。”禅院鹤衣对于夸奖的话照单全收。
但是加茂家主决定闭嘴了:现在的年轻人,他真的是看不懂了。
穿过一条廊道后,守候在里面的人见到来人后,拉后身后的障子门。
禅院鹤衣刚走到和室的门边就嗅到了一些药物的气味,本就有些感冒的她被这些味道一刺激,没忍住掩唇咳嗽起来。
旁边的加茂家主关切地看了眼咳得眼睛都泛红了的禅院鹤衣:“禅院小姐还好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没事。”禅院鹤衣压下喉咙的腥甜和痒意,“最近有点小感冒。”
说着,她往里一看,一名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躺在被褥里。
青年身上缠了许多绷带,禅院鹤衣走进去时才发现,他不止缺了一双腿,腰腹间似乎也还缺了一块肉,伤处还在隐隐的渗血。
“把他的绷带拆开吧。”
听到禅院鹤衣的话,在房中照顾的女侍下意识看向加茂家主。
“听禅院小姐的。”
女侍闻言,拿起身边药品盘里的剪刀,用酒精棉简单擦拭过后小心地剪开了绷带。
当青年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露出来后,禅院鹤衣看到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下意识皱了下眉,然后在他身边跪坐下来,抬手用反转术式给他治疗。
最后进来的禅院直毘人看了一眼青年的脸,确认他的身份后把目光落到了那在反转术式下一点点蠕动长好的伤口上:“伤得这么重...情报出问题了?”
御三家相互之间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禅院直毘人知道如果加茂家主一直都没有觉醒祖传术式——赤血操术的孩子的话,那么这位是他侄儿的年轻人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代的家主。
“是啊。”加茂家主看着双腿重新长出的青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起伏来,“原本说的1级,进去后才发现是个特级。还是折了一个人在里头才保住命的。”
听完加茂家主的话,禅院直毘人想了一下往常一直跟在年轻人身边的那个人,似乎也是个1级术师。这样说的话,加茂这次的委托还真是损失惨重。
很快,禅院鹤衣将青年的伤全都治好了,不过伤势过重的他还陷在昏迷里没有醒来。
留下女侍照看后,加茂家主邀请禅院直毘人和禅院鹤衣去茶室喝茶休息一会儿再走。
不过禅院鹤衣对面前的茶水点心一点都没动。
“禅院小姐是有其他偏好吗?”
面对加茂家主的询问,禅院鹤衣扫了一眼自己这张小桌上精致的和菓子和碧绿的茶水,说:“我最近在喝药,没什么胃口。”
听到禅院鹤衣的话,加茂家主有些恍然大悟地说:“我忘记交代下人了,禅院小姐感冒不宜喝茶。需要换成牛奶之类的吗?”
“不用了。”禅院鹤衣见他们这似乎一时半会也聊不完的样子,径直说,“我第一次来加茂家有些好奇,加茂家主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人带我逛逛吗?”
加茂家主微笑颔首:“自然可以。”
说完,加茂家主拍了下手,门外立即就有侍从推门进来。
“你带禅院小姐到处转一转,不可怠慢了。”
侍从恭敬应是,然后领着禅院鹤衣出去了。
禅院鹤衣提出想出门去逛逛,一是不想听他们说着那些拗口又文绉绉的话,二来是真的有些好奇加茂家的结界术。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禅院家,不可能让她随便触碰结界了解构筑的方式。禅院鹤衣随意地在四处看了看,觉得禅院直毘人的茶应当喝得差不多了之后就返回了茶室。
将禅院直毘人和禅院鹤衣送走后,加茂家主又重新回到了那间茶室。
茶室里的东西已经重新收拾过了一遍,换上了新的茶水和点心,与此同时还多了一位新的品茶人。
那是一位穿着土黄色的狩衣,头戴立乌帽子的老者,赫然是禅院鹤衣在进门时看到的那人。
“家主对禅院的那位十影怎么看?”老者见到加茂家主进来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地问。
“气色不佳,四肢纤弱无力。”加茂家主重新在上首的位置坐下,回想着禅院鹤衣之前面对茶点那丝毫没有兴趣的模样,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敲打在掌心,“她身体反应出来的情报做不得假,看起来的确如传言一般体弱多病。只是这样的话,五条家为何对十影那般警惕?”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调服了足够多的式神?”老者特意等在门前,就是想看到较为真实的情报。
身量那样纤细的女孩子,从外表上看一丝威胁也无。
加茂家主闻言沉吟了一会儿:“这话也有道理。”
说完,加茂家主端起茶杯微笑着看向老者:“不过,你既然提议请了禅院家的十影来,为何不让她用反转术式将你的伤口一并消去?”
闻言,老者抬手将头上的立乌帽轻轻往上抬了抬,露出一道略显狰狞的缝合线来。
“这已经快长好了的伤口在这时即使用了反转术式也会留疤。而且——”老者摸着额头上的缝合线,语气顿了一下,看着加茂家主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留着这个也当做给自己一个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