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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萤把脸埋在谢卿辞怀中,感受到温柔的暖意丝丝缕缕地自身体四处传来,驱走她全身的寒意。
但她还未来得及微笑,更加强烈的寒意就让她全身僵硬起来。
“清萤?”谢卿辞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她颤抖答道:“冷……”
她身为亡魂游荡了太久,生者的暖意在她身上被逐渐剥离,来到九幽后,更像是全身浸泡在冰窟中般。
之前只顾着赋体与谢卿辞沟通还未在意,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这么冰冷。
此刻的她,冷得连牙关都在打颤。
谢卿辞也察觉到少女体温的异常,下意识在她后背、双臂摩挲了两下,尝试为她带来暖意。
“没用。”清萤打着颤说道,“不是气温问题,是因为我已经死了。”
现在仍在八月,哪怕九幽地脉特殊,气温也不至于冷到让人打寒战,她冷纯粹是因为亡魂之身毫无生机。
谢卿辞收紧了怀抱,清萤瞬间感到有绵长如涓涓溪水的暖意,自两人相触之处传来,宛如寒冬腊月饮下一碗热汤,暖呼呼的热气自肺腑升腾而起。
她的颤抖瞬间停止,终于能够控制自己躯体。
“这是生者的感情。”谢卿辞声音不疾不徐,在惊魂未定的她听来,像在天边响起,“画皮鬼需以人心为食,便是因为需要强烈的感情维持皮囊生机。”
清萤忍不住感慨:“这你都知道啊。”
谢卿辞轻描淡写:“以前看过的杂书有记载。”
杂书?
师兄看过的“杂书”,只怕比她正经修习的经文还多。
她嘟囔:“不愧是师兄,看过的杂书都比别人厉害一点点。”
听到少女熟悉的吐槽,谢卿辞不禁温柔了眉眼。
生死与时空带来的陌生错位感,逐渐在两人间消弭。
“所以不用怕,我在。”
谢卿辞温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清萤坐下,有些纠结:“情况太复杂了,我得捋一下。”
谢卿辞帮她梳理思路:“比如我十日后发生了什么,你为何那般态度?”
清萤犹豫了一下:“我说出未来之事,会改变……算了,没事。”
对上谢卿辞温柔平和的双眼,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只不想他经历那段黑暗绝望的日子。
她不再纠结,直接道:“与你同行的这十二名弟子,绝大多数都被谢无言夫妇买通,他们会联合魇恶兽,逼迫你守护百姓,最后你把魇恶兽封印进体内,被他们偷袭。”
谢卿辞轻叹,对她的话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之色。
他问:“谁可信任?”
“封灵可信任,文靖绝不可信任。”清萤只确定这两人,她有些羞愧道,“当时你出事了,掌门封锁消息,我打听不到其他,只知道除了文靖都死了。”
谢卿辞道:“无妨,后来发生了何事,你我怎么……成亲了?”
清萤言简意赅:“你被掌门夫妇还有谢天迫害,我救了你,一路逃出归古剑宗,最终寻到神农木治愈了你的伤势。同生共死下……就相爱了。”
谢卿辞颔首:“好。”
清萤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好”是什么态度?
感觉师兄对她好像没有那种意思……哦,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爱她,两人只是比舍友再亲密些的要好关系。
这就是感情不对等的感觉么?
清萤感觉心底有些刺刺拉拉的憋闷难受。
难怪师兄当时那么执着于让她明白“爱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很想让师兄拥有以后的记忆,然后真正温柔心疼地对待她,而非出于高洁品性的怜悯同情。
谢卿辞问:“之后我们成亲了?”
“嗯。”清萤道,“我的病想要根治,需要以特定仪式灌顶,可就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谢天带人在村里——这个又是另一件事,总之我们是一个村落的庇护者,那些人在村里烧杀,就只好中止仪式。”
谢卿辞:“仪式失败导致你的死亡?”
“不知道。”清萤摇头,她表情有些沉闷,“当时你说中止仪式不会出事,只是会受内伤,需要休养,一年后才能再次进行。考虑到人命比较重要,咱俩才停的。”
“中止仪式后,我暂时无法行动,你便设下守护结界,先行回村救人。我可能是疼晕了,总之,再恢复仪式时,就已经被白无常勾走了。”
清萤低声道:“临走之前,你让我等你。”
当初去九幽前,师兄就说让她等他回来,可他没有回来。
每次都是这样。
清萤觉得“等我”这个词太晦气了,等回家以后,一定要告诉师兄,再也不要说了。
谢卿辞拧眉,表情难得透出严肃与不悦——针对他自己。
他语气认真慎重:“我很确定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言外之意,这里不是幻境。
“那怎么办?”清萤抿唇。
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像交错缠绕的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却束手无策。
“先找魇恶兽,解决九幽之危。”谢卿辞道。
清萤投以疑惑的一眼。
“将一切抽丝剥茧,问题的根源在于,他们利用魇恶兽戕害百姓,我不得不自缚手脚。”
清萤补充:“他们还给你饭食下毒,还是干了什么,总之提前了你渡劫期,导致
你灵力紊乱。”
谢卿辞轻声道:“只要此事不除,百姓不得安全,隐患便始终存在,这是阳谋,我必须面对。”
清萤了悟:“即使除了魇恶兽,他们也会利用其他隐患……”
谢卿辞:“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排查出内奸敌我。这些隐患不解决,你我始终无法全心处置你的问题。”
“我明白了。”清萤心头巨石总算松快了些,“你这么说感觉是简单了些。”
黯淡夜色下,谢卿辞眉眼柔和。
“所以说,有我在。”
无月的夜晚,他便是最皎洁明亮的月色。
“我没有怕,”清萤嘴硬,“就是有点心烦意乱。”
谢卿辞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会有事的。”
他声音温和而坚定,像是可靠的兄长。
清萤知道不能奢求更多。
师兄没有过多询问成亲之事,显然是不太在意这方面……仔细分析,当初只是她捡了漏,师兄心存感激,才会喜欢平平无奇的她。
她心里有些黯然,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谢卿辞望着她,正想说什么,却听大殿传来急促焦急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在么?出事了,快来人!”
清萤表情顿变,望向谢卿辞,他亦是严肃起来。
谢卿辞起身道:“你化作纸形,旁人无法看见你。”
这是画皮独有的能力。
她因谢卿辞而存,也只有谢卿辞能够看见触碰她。
师兄总是如此心怀大义,看似冷淡,内心却温柔。
如今的他,不管对谁都会……
清萤在心里嘀咕,脚步拖拉了些,忽见已经走到门边的谢卿辞回眸,轻声叮嘱:“跟上,在我身边。”
他一直留意着她。
少女认真点头:“好!”
清萤隐匿身形,跟在谢卿辞身后,快步走出后殿。
*
大殿。
情况远比众人想的严重。
谢卿辞问:“人都到齐了么?”
“齐了。”
谢卿辞望向大堂祭台下方,两名弟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金山神色难看地站在一边,他是负责上半夜的守夜人。
“封灵师兄带白露师姐逃回来后,与我讲明了情况便晕倒了,现在文靖正在给他们医治。”金山顿了顿,讲述封灵二人的遭遇,“封灵师兄白日看见一名邪祟准备吞吃幼童,斩杀了那邪祟,却被九幽之人围攻,说他不敬神仙。”
“神仙?”不知哪个弟子激愤出声,“这九幽城里只有邪祟,哪来的神仙?”
“不止如此,封灵师兄不想伤人,想要解释清楚,顺便打探情报,但那些刁民根本无法沟通,他们招来神官,那神官居然能驱使邪祟。而且神官来时,居然已经俘虏了白露师姐。最后封灵师兄竭尽全力,才带着师姐逃回。”
大堂安静了一瞬。
封灵白露的实力,众人皆是清楚,白露算中流,但出身炼器师一脉的她护身法宝从来不缺。而封灵则是谢卿辞以下数一数二的实力——他们这群人可都是归古剑宗的天之骄子,实力超群。
然而就连封灵都在九幽神官手下讨不得好?
谢卿辞平静道:“九幽的城主府并无特别处。”
白日时,他便在城主府顶端环顾全城,清楚城主府中居住的尽是虚弱凡人。
“那九幽是由神官管理?”有人推测,“百姓对神官那般推崇,应该有些说法。”
“想来是些蛊惑人心的微末教派。”
“那封灵师兄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他们出身名门,来往皆为正派,神官之语,还是头次听说,只能认为是不入流的杂门。
还是谢卿辞终结了争执。
“神官一职,上古时期,在海外东瀛曾大兴。”他眉眼平静淡漠,“他们供奉万物精灵为【神】,以修士为【神官】,以特定献祭签订契约,以此驱使邪祟。”
金山诧异:“师兄,你怎么知道?
”
谢卿辞淡淡道:“多看书。”
众人哑口无言,师兄的博闻强识,在全宗门上下都是公认的。
有人嘀咕:“东瀛后人,怎么会在九幽?”
“这便是问题所在。”谢卿辞吩咐道,“文靖救治伤员,四人轮换守夜,寅时所有人起身调查。”
“是。”众人应道。
夜色凄迷,众人表情各异,当谢卿辞一语道出所谓神官的来历时,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定然不止祓除邪祟那么简单了。
做好布置后,众人各自回房,准备第二天的战斗。
*
后殿。
四周悄寂无声,黯淡月色穿过破败的窗户。
谢卿辞将屋中唯一的床铺让给清萤。
“晚安。”
清萤脱掉外衫叠好,以为谢卿辞会如往常那样修行,却没想他面色微变,立即往屋外走。
她疑惑:“师兄?你去哪?”
谢卿辞误会了她的询问:“我不走远,只在屋门外守夜。”
清萤:?
她正疑惑,却发现谢卿辞视线微妙的漂移,怎么都不肯直视她。
清萤心中了悟,她已将两人同咳房视作寻常,可师兄会害羞。
她不赞同:“但你这样出去,晚上被他们看见,肯定会觉得奇怪。”
谢卿辞道:“那我去大殿换人守夜。”
“那明天呢?后天呢?”清萤微微蹙眉说,“而且你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