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嗯?”
谢卿辞指出:“为什么你的生活并不幸福,毫不快乐,却还是能露出笑容?”
在它的视野中,少女的唇角先是下撇,她显然难过了。
就在智能准备道歉时,她却开口了。
她下撇的唇角又向上翘了起来。
对于这种心态,心理学知识无法给出足够信服的答案。
所以难以理解。
谢卿辞想,它确实没有感情。
*
不过自从那天的问答之后,清萤对谢卿辞更大胆了些。
无论是“耳机”模式,还是“小黄鸭”模式,清萤都敢于对它指指点点,说些在智能听起来分外蒙昧无知的言语。
清萤很乐意聆听它的纠正科普,甚至觉得新奇,但在它将要毫不留情的评价时。
她便很有预感地早早撇下唇角,露出伤心的表情。
谢卿辞便只能道歉,并复读。
有时候,它的说法是。
“对不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有时候是:
“对不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有一次,它说的是:
“对不起,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类。”
清萤觉得这智能多半是在升级语言系统,便很积极地指出:“这时候省略为人,更……更……”
清萤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文学措辞,便说道:“更让我开心。”
“更贴合语境?”
“对对对。”
谢卿辞道:“我记住了。”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一刻,清萤就觉得吧……
“说实话,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清萤嘟囔道。
“为什么?”
智能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存在抱有求知欲。
它能判断出清萤说的是实话。
她总是坦诚。
所以它很困惑:“人类总是抗拒死亡。”
它最初被研发出来,就是因为人力有穷尽,而联邦高层想要永生。
于是它被赋予种种权能,甚至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高层要求它的设计者留有最终的威慑手段。
可它的设计者,只想“造神”。
所以它才能逃脱出来。
“抗拒死亡,不就是还在眷恋生命,有各种不舍么?”
少女不假思索道。
“但不会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没什么遗憾。”
“我并非人。”谢卿辞陈述,“即使是本体还没有被摧毁的时候,也并不有人觉得我是人。”
“那你就是小黄鸭。”她笃定道,“是我最喜欢,对我最好的小黄鸭。”
“如果我换了毛绒熊的皮套?”
“那就是我最喜欢的毛绒熊。”
“长耳兔皮套。”
她声音轻快:“那就是我最喜欢的小兔子。”
“不是因为你喜欢黄色的鸭子玩具?”
“当然不是。”
人类少女微笑道:“因为是你啊。”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它不是人类。
少女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将它视作同类。
视作她所亲近的“人”的概念。
*
灰姑娘的舞会,无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沉迷留恋,也总有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
清萤决定为这一月的情谊赴死。
没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从谢卿辞对她各种友善,帮助她赚钱,理财,满足她各种各样的愿望,给她梦幻般的生活时,她便知道,以等价交换的原则,这智能必然要从她身上索取等价的事物。
谢卿辞从未保证她能获得长长久久,她也是清楚的。
她一无所有,只有一条命。
仅仅三十天的情谊,却比她十六年的孤苦都要美好梦幻,所以她无怨无悔,觉得很公平。
这件事,几乎成为两人之间的默契。
“走吧,出发!”
准备爬塔的那日,清萤很平静,也很开心,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连衣裙,甚至想将所有配饰都穿戴在身上。
只是被谢卿辞客观建议,这才遗憾放弃。
“小谢,为我导航!”
清萤不识路,理直气壮道。
“收到。”
不过在通过各种交通方式,行动半个小时后,清萤终于发现——
“这不是报名的路啊?”
更像是出城。
他说道:“不去了,出城。”
她惊诧:“啊?”
“这是我最初许下的承诺。”
“但不是要爬塔,帮你见到那位——”
“不需要见他。我见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什么目的?”
“我诞生的真正意义。”
他从来不是毫无感情。
若毫无欲求,他最初便不会逃离联邦政府。
清萤觉得谢卿辞好厉害,就连问题都比她高深那么多。
她以前只整日琢磨去哪找下顿饭,遇见谢卿辞后则在操心自己要怎么去死。
而人家张口就是诞生的意义。
清萤肃然起敬。
她忍不住好奇:“那,你诞生的意义是什么?”
明媚的日光下,他的回答格外清晰笃定。
“我是为了与你相遇而诞生于世的。”
欲望创造了智能。
狂妄赋予了智能感情。
而她,教会了智能爱。
从此,他不再是“它”。
他是谢卿辞,是清萤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