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荒唐的言论,萧松山眉头一挑,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孩子说扔就扔,现在又想要回去,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院长小心翼翼道:“从法律层面上来讲,她是孩子的生母,而且承知也一直很想念妈妈,不论是画画还是写日记,总会提到妈妈,所以为了孩子考虑,我觉得还是……”
“萧董,很感谢您喜欢我们承知,但是为了孩子的成长,我个人认为还是让他回到母亲身边最合适。”
萧松山本想恶狠狠咆哮一句“让她做梦!”,但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从哪个方面讲他都无权决定这孩子的未来。
按照遗弃罪的构成条件,承知生母这种行为送她个两年大牢并不为过,但,还要考虑承知的感受。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妈妈,结果妈妈被自己送去蹲大牢,他一定会恨死自己了。
霎时间,无力感上涌,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原来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苍老的大手缓缓垂下,望向远处的眼神透着深深的迷茫。
他有钱有手段,可以用尽一切方法要来这个孩子,但唯一得不到的是他对母亲的爱。
萧松山沉默着将手机放回车上,转身要走。
正蹲在远处抽烟的导演见他打完了电话要走,赶紧喊住人,又顺便把白宿一起喊来。
“两位,明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什么重要日子。
导演神秘一笑:“明天是承知小朋友的生日,当然,大家都不知道他具体生日是哪一天,因此孤儿院一直把捡到他的那天作为他的生日,所以我想两位商量下,看能不能给孩子准备个惊喜。”
他又补充道:“当然,我们节目组给孩子准备了一份大礼,相信孩子一定会喜欢的,剩下的就看你们二位了。”
白宿环伺一圈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你让我们怎么准备。”
“抱歉抱歉,我们也是才知道。”导演赔笑道。
白宿沉思片刻,忽然一个绝妙点子浮上心头。
他拍拍导演的肩膀:“没关系,我想到了。”
也不知萧松山是不是向来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他也不说话,只是一直低头沉默着。
白宿知道他现在有心事,也不好追问,想着找个合适时间和他开口吧。
见休息时间差不多,胡建国那边也稳定了下来,导演通知大家收拾好垃圾继续前进!
萧松山缓缓骑上了车子,承知在后面担忧地问道:“爷爷你身体可以么?”
萧松山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也没办法,只能点头应着没关系。
承知望着他够不到的脚蹬,想了想,忽然小腿一蹬爬下了自行车。
白宿见他下车,提醒道:“承知,我们要出发了,要坐好哦。”
承知慢慢走到车子最后面,双手把住车座,抻头对白宿道:“萧爷爷身体不舒服就不让他骑了吧。白宿哥哥你一个人骑就太累了,承知在后面帮你推。”
萧松山猛地一愣。
他缓缓回头看向承知,小朋友立马对他露出花儿一样的笑脸。
他笑得越灿烂,自己心里就越难过。
白宿不想驳了孩子的好意,点头道:“那你要注意安全哦,哥哥会骑得慢些的。”
承知连连点头,第一次露出如此天真灿烂的笑容:“出发啦!”
白宿顾虑到后面有个孩子,因此不敢使劲。
其实小小的承知力气有限,他推那几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骑行的重任全部落到了白宿肩头。
他一拖俩,又不敢骑太快,但不使劲儿这上坡根本骑不上去。
现在他感觉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呼出的热气融在冷空气中形成气团,模糊了他绯红的脸颊。
【小承知太懂事了我的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srds,其实都是宿宿在使劲儿哈哈哈,看把孩子累的。】
【但是,真的好美好啊。】
【太喜欢这个画面了,和和美美一家人,任凭千军万马来袭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萧总:?所以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是么。】
一行人骑骑歇歇,天色也随着轮胎压过雪地留下的花纹越来越暗,终于,众人的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座尖尖的山头。
“哇!圣池山!我看到山头了!”程思羽激动的一声高喊。
顿时,众人循着看过去,看到那座尖尖的山头后原本的身心俱惫瞬间充满力量。
四组人强撑着骑上了高坡,停下来。
圣池山的全貌一览无遗,巍峨壮丽,被白雪覆盖升腾着青烟袅袅,宛若人间仙境。
萧松山抑制不住瘪起了嘴,眼中泪光闪闪,不住地点头。
孩他妈,我来看你了。
“大家再加把劲儿,今晚我们就在山脚安营扎寨。”导演举着大喇叭喊道。
骑过上坡后便是一道非常陡的大下坡,嘉宾们彻底解放了已经软成面条的双腿,扶着车把随着大下坡疯狂冲刺。
寒风呼啸,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但吹不散脸上的喜悦。
“承知,冷不冷。”白宿的声音夹杂在呼啸风声中。
过了许久才听到承知小声一句:“不冷,哥哥要注意安全哦。”
真的不冷,萧爷爷高大的身躯为他挡住了所有风雪,即便行驶速度再快他也不会害怕。
因为那个愿意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好像,出现了。
十几分钟后,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山脚。
彻底没了力气,大家把车子一停便在雪地中卧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孩子们倒是不累,见到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色,激动的捧一抔积雪撒向空中,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可爱的小脚印。
“各位,今晚就在山脚休息,明天再爬山吧。”
程思羽:?!
还要爬山?!
谢邀,上趟节目肌肉涨了十斤。
大家歇息过便从背包里拿出帐篷搭建起来。
天青色掩映着巍峨雪山,山脚一只只色彩鲜艳的小帐篷为此增添了些喜色。
小锅里沸水翻腾,热气一直飘散至天际。
白宿捧着一碗方便面,吸溜吸溜。
要说他不爱吃什么,大概方便面能数得上号,大概是心理作用,他一直觉得方便面又胖人又不健康。
但是,寒冷的雪山脚下,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简直是人间至美。
好吃到都想哭了。
承知小小的手捧着大大的碗,手指扭曲地握着筷子夹了根方便面上来。
萧松山拿纸巾给他擦擦嘴,见他拿筷子的姿势不对,本想提醒他,但又觉得,能夹到吃的就好了,管什么清规戒律,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开心。
吃完东西,大家实在是太累了,衣服都懒得脱就往帐篷里一躺。
营区一片阒寂,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嘉宾们都已沉沉睡去
萧松山坐在承知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小肚子哄他入睡。
见白宿和承知睡熟后,他才慢慢起身悄悄出了帐篷。
抬头望去,冷蓝色的光纵横天际,漫天星河斜斜垂下,向着圣池山的上方不断移动、汇聚。
他做了个深呼吸,想起来,其实这座山他之前一共来过三次。
第一次来是陪着萧恪妈妈旅游,并在这里向她求了婚。
到现在都记得她那时惊喜的表情,美得如星空般璀璨。
第二次来是萧恪即将出生之前,孩儿他妈说,希望孩子出生前能够和自己一起欣赏这美丽山峨,这样将来生下的孩子也会如大山般心胸宽广。
最后一次,便没有了她,只剩自己手中捧着她的骨灰,撒在山涧,乘着微风去到她想去的每一处地方。
她的遗愿就是死后把骨灰撒在圣池山里,这里承载了她生前的美好记忆,这样即便她变成了游魂,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星河。
萧松山望着流动的星河,脑海中是那张自己念了一辈子的脸。
他慢慢挪动脚步,回忆着初次到来时两人留下的每一处痕迹,踏过早已被积雪覆盖的脚印缓缓向前走着。
沿着山路向上,好像距离星空越来越近,那张脸也仿佛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萧松山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此时无声地流着泪,循着爱人留下的足迹一步步向上爬去。
近了,很近了。
也不知爬了多久,一抬头,星河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萧松山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
“雪儿,山哥来看你了,你看到我了么。”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星空的瞬间,倏然间,脚下猛地一滑——
*
白宿蓦然睁开眼。
没有缘由,就是忽然醒来了。
他侧首看了眼身边,承知睡得熟,但却不见萧松山的身影。
他摸了摸被窝,是冷的,好像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白宿知道明天就是萧恪妈妈的忌日,而这里又是埋葬她的地方,大概是触景生情出去怀念了吧。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爬山,再不睡就怕他明天没精神。
白宿打算出去找找人哄哄,劝回来赶紧睡觉。
出了帐篷,便看到萧松山留下的脚印清晰可见。
他顺着脚印一路找,越走越远。
白宿心道这也走得太远了吧,结果就看见脚印一直延伸到了山上。
更麻烦了,天这么黑地上又是积雪,天黑路滑万一他出点意外可咋办。
白宿扶着沿路的枯草慢慢往上爬,爬到快半山腰的地方,却发现脚印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
而旁边就是陡坡。
不是吧!
他立马趴下身子向下看去。
坡不算陡,但很长,再加上天黑视线受阻,他看不清下面到底什么情况。
眯起眼,努力看过去,隐约间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一闪一闪。
银色的,长方形的。
白宿立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是衣服上的银色荧光条,就是节目组为了防止此类状况发生特意给每位嘉宾的服装胸前贴了荧光条。
他还真掉下去了!
白宿来不及回去叫人了,不知道萧松山在下面待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缓缓半蹲下身子,手指紧紧扯住枯草,踏过滑溜溜的积雪小心翼翼往下滑。
他一个没抓稳,整个人跌坐在地,屁股成了滑雪板跟着一溜烟滋溜了下去。
疼!
好不容易刹住车,白宿一瘸一拐站起来,揉揉可怜的小屁屁向荧光条的位置看过去。
萧松山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正坐在地上痛苦地揉着脚踝。
“萧伯伯,您没事吧。”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屁股,跌跌撞撞踏过积雪跑过去。
见到白宿,萧松山愣住,良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下来了。”
“过来找您。”白宿看着他的脚踝,“您怎么样了。”
萧松山无奈地笑笑:“脚滑,从上面摔下来了,好像扭到脚了。”
白宿望着山头合计着:要是再跑回去喊人这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了,就算来了人也是一样给他背回去,他现在脚伤耽误不得,天儿又冷,老人家根本熬不住。
决定了!
白宿在他身边蹲下,扶着他慢慢往上起。
接着道:“萧伯伯,上来,我背你回去。”
萧松山看着他那小体格子,连连摆手:“算了我再坚持坚持。”
不由分说,白宿强行拉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背上,双手穿过他的腿弯,一个使劲——
真的好重……
白宿被压得弯了腰。
虽然这么说不礼貌,但背着他跟背了头死猪没什么区别,他那大个子和萧恪有得一拼,相当于背了个萧恪在身上。
“孩子,放我下来吧。”萧松山感觉到他身体抖个不停,不忍道。
白宿摇摇头:“您要是再乱动会加重伤势,我没事不用担心,安心趴着吧。”
萧松山点点头,搂紧他的肩膀。
白宿抬头看着陡坡,又是陡坡又是积雪的,好人上去都费劲,更何况他还背了个不能动的。
他决定绕路,走一条虽然平缓但更长的路。
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脚印也比平时更深。
“我很重吧。”萧松山愧疚问道。
“有点……但在承受范围内。”
萧松山轻笑一声,看着璀错星空,长长叹了口气:“谢谢你,我对你又不好,你还总是这样照顾我。”
白宿换了口气,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
“萧伯伯,您要知道一个事实,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多喜欢你,你对那么小的孩子进行体罚,当着我的面拥抱程思羽,你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我大可以把您扔这儿不管,没了您的存在,我和萧恪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
萧松山咽了口唾沫,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但是。”白宿咬紧牙关,“萧恪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再失去你,我不敢想象他会是什么心情,我在您这委曲求全也好,像这样拼了老命把您背回去也好,都只是为了萧恪能开心。”
萧松山缓缓睁大眼睛。
对于白宿始终不和萧恪确定关系的心结悄然间解开了。
人都有自己的顾虑,说不定,自己就是他的顾虑呢。
摊上自己这么一个古板又坏心肠的老头,谁敢嫁进他们家呢。
他这么努力,发着高烧从几千英尺高空跳下,又强忍疲惫把自己背回去,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萧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