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背没两条,后背忽然被什么硬物戳了下。
他回过头,就见萧松山满脸凛然,手里拿着根不知从哪里捡的小树枝,戳了下承知的后背,低声道:“第一条规矩就是站如松坐如钟,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快趴纸上了。”
承知攥紧手指,稍稍挺了下后背。
“再挺。”
承知只觉得鼻根酸酸的,垂着的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其实萧松山也不是真的在朝他发泄情绪,而是萧恪就是这么被他敲打着过来的,萧恪现在给予他的回馈让他认为这种方式就是绝对正确的。
何况承知这孩子一直唯唯诺诺没有自信,既然送到他手上了,必然要□□出萧恪一半优秀才行。
白宿不忍心再看,起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宾馆,就看到萧恪正往这边走。白宿看到他又想起那残酷的六十二条规矩,小跑过去捧住他的脸揉了揉:
“我可怜的恪恪,你到底怎么在你爹手底下长这么大的。”
萧恪来也是为了这事。
他们一直在营地观看直播,见白宿好像因为老爷子的魔鬼教育不开心了,赶紧过来哄哄吧。
萧恪故作委屈:“既然你都知道我长大有多不容易,以后对我好点。”
“好呢好呢,掏心掏肺的对你好还不行。”他双手按住萧恪的两边脸颊使劲往中间挤,愣是把他嘴巴挤得凸了出来。
然后对准那可爱的小嘴巴,“啾啾”两声。
萧恪赶紧扒拉开他的手,低声道:“你疯了?这么多人呢。”
果不其然,路过的行人已经对他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管。”白宿踮脚凑过去,“你都这么可怜了,让哥哥好好疼爱你一番。”
萧恪无奈。
真拿这个黏人精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抬手挡在二人脸边,低头,轻轻啄了下他的嘴唇。
亲完了,白宿抚摸着嘴唇若有所思道:“其实我现在比较好奇,是你的嘴唇更甜一点,还是旁边小摊上的糖球更甜一点。”
得,什么好好疼爱,小骗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糖球之间。
白宿挑了串最大的草莓糖球,等萧恪付了钱,便一口咬下去。
厚实的糖衣包裹着个儿大鲜艳的草莓,酸甜在口中融合,汁水四溢,这真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糖球。
看他吃得欢,萧恪忽然想起第一天给他当护工,精心准备了一桌大餐,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大鱼大肉的吃不下。
就现在他这胃口,给他个桌子腿他都能当巧克力啃了。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馋嘴,现在怎么这样了。”
白宿咬着糖球,腮帮子鼓起圆圆一块。
他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拱桥,冷风拂散他耳际的发缕,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
“你知道在采访中,我为什么选择承知么。”他轻轻问道。
“因为他的名字和食物很像?”
“那是借口。”白宿笑笑,齿如编贝。
“因为他的眼神,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白宿捻着糖球棍儿,低声道,“觉得自己是不被爱的,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讨好别人,不许吃零食那就不吃,哪怕馋到睡不着。长大后为了得到更多人的爱进入娱乐圈,也为了能让粉丝的爱从一而终而一直保持身材,出道后,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很可笑吧。”
萧恪默默看着他,眼底是难以克制的心疼。
倏然间,白宿扬起大大的微笑,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糖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可以不用再费尽心思去讨好,想吃什么都可以得到满足,哪怕最后吃得胖胖的,你也不会丢下我。”
“所以想把前二十年的损失都补回来。”
“傻瓜。”萧恪轻笑一声,“你应该早点遇到我的。”
是啊,该早点遇见他的。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那为了表达对你的感激之情,可以再给我买一串糖球么?”
萧恪:?
是这个道理么?
*
两人在外面黏糊了一下午,白宿觉得时间不早了,和萧恪道别后回了宾馆。
还没进门就听到萧老爷子严厉的声音:
“第二十三条,家里来客时,应该?”
接着承知畏畏缩缩的小声儿传来:“应该主动倒茶,询问客人需求。”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
“没记住对吧,手伸出来。”
接着,细微的一声“啪”响起,像是木条与肉.体相撞的声音。
“还应当主动为客人提供便利舒适的鞋子,这条抄十遍。”
“是……”
白宿都傻了。
老爷子,这又不是你的孙子,你哪来的资格体罚人家?
白宿推门进去,就看见萧老爷子端坐在桌前,旁边站着唯唯诺诺的承知。
被打了手心的承知小手揉搓在一起,好像很疼,疼的他红了眼眶。
“萧伯伯,该吃晚饭了。”白宿赶紧打断二人,不着痕迹将承知护在身后。
萧松山站起身,手里小棍儿往桌上一扔:“承知,你今天表现很不好,作为惩罚你不能吃晚饭,这件事爷爷说过吧。”
承知弱弱点点头。
白宿:???
老爷子是真的心狠,难怪能成大事,就是身体烧成灰心都安然无恙。
但他不能忤逆萧松山的意思,这样两人一定会吵架,闹得不好看最后为难的只是萧恪。
白宿下楼后径直去了厨房,找了个小碗装了点米菜肉,又悄悄溜回去,乘着萧松山不在把碗筷送到承知手里。
“承知,那你就在房间里吃,吃完了碗筷要记得送回厨房。”
承知低着头,端着碗筷不发一言。
因为今天暂时没任务,所以嘉宾们一起在宾馆的小餐厅里吃饭。
看着孩子们拉着爷爷的手亲昵下楼,又想到小承知只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白宿心疼。
承格一进门便颇有眼力劲儿的帮每人把椅子拖出来,待所有人坐好后他才入座,接着开始分发筷子。
承萱看到空了一个座位,小手认真数了一遍,好奇道:“承知哥哥怎么没来呀。”
承格一听,立马起身:“我上去喊他,唉,承知这人就是这样,吃个饭都得三请四邀才下来。”
他说这话并不是无心之言,而是他很清楚,所谓的好坏本身没有定义,而是通过对比,不管他本身做的好不好,只要有做的不好的,那他就是好的那一个。
白宿刚要叫住他,孩子跟泥鳅一样窜上了楼,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多一会儿,承格下来了,说话的语气跟个小大人一样:
“嗐,承知社恐的老毛病又犯了,既然不愿意下来那就让他自己在楼上吃吧。”
萧松山敏锐地察觉到了“吃”这个字眼。
他亲切地拉过承格的手,脸上是承知从没见过的和蔼笑容:“承格,你刚才说什么?他在楼上吃?”
承格点头似捣蒜:“萧爷爷不用担心他,我看他碗里什么都有,不会饿着的。”
白宿缓缓看向这口无遮拦的孩子。
是故意的?
但这种行为在大人眼里就是“懂事、会体谅大人”,因此所有人都对他赞誉有加,夸他成熟且情商高。
萧松山重重呼了口气,筷子往桌上一放:“我上去看看。”
“萧伯伯,我去吧,您吃饭吧。”白宿赶紧拦住他。
萧松山眼神冷冽看着白宿,良久,低低道:“小白,你可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破坏我的原则。”
说罢,他甩开白宿的手阔步上了楼。
大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别人的家事不能过问,在一声声“吃饭吃饭”中,大家纷纷举起了筷子。
没过一会儿,萧松山端着碗筷下来了。
碗是刚才白宿送上去的,但里面的食物一点没少。
他把碗筷往白宿旁边一放,虽无言语,但那凛然的目光明显是在质问白宿。
白宿沉默许久,端过碗自己解决了。
吃过晚饭,承格一马当先主动帮嘉宾们收拾碗筷,小承萱也有样学样,小手笨拙的将碗筷叠在一起,抱着一摞碗晃晃悠悠往厨房走。
华钰莹在一旁俯身展开双臂护着她。
嘉宾们累了一天就先上楼休息了,剩下三个孩子在厨房整理。
做饭的大婶慈祥的让孩子们去休息,说碗碟就交给她来洗。
承格双手按着大婶的肩膀笑道:“婶婶也忙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大婶笑得满脸褶子,虽然担心孩子们是否能把碗洗干净,但只要能给孩子起到教育的作用,她到时再来洗一遍又何妨。
叮嘱了几句,大婶哼着小曲离开了厨房。
大婶一走,承格在门口探头探脑张望许久,确定这里没有摄像头后,背着手一副领导的派头走到两个小豆丁面前,清了清嗓子:
“承奕,你负责打洗洁精,承萱,你负责把碗洗出来。”
小承萱搓着小手好奇问道:“那承格哥哥你呢?”
“承格哥哥弹钢琴弹得很好,你们都知道吧。”承格眯起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
两个小孩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所以哥哥不能洗碗,会伤手,哥哥将来是要在演出台上大放异彩的。况且这样受教育的好机会,哥哥当然要让给你们这些年纪小的。”
俩小孩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觉得承格说得很有道理。
“对了,这件事不能告诉大人哦。”承格又道。
“为什么呀。”天真的小承萱问道。
承格神秘地笑笑,压低声音:“因为大人们会因为我的谦让而表扬我,但是我想把受表扬的机会都给你们。”
承奕恍然大悟:“谢谢承格哥哥!我们一定努力好好洗!”
承格笑笑,搬了张椅子抵住厨房门,就这么坐在俩小孩旁边监督他们洗碗。
另一边。
白宿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承知还站在墙角背什么六十二条规矩,因为肚子饿发出的“咕噜”声时不时穿插其中。
“承知,时候不早了,去洗澡睡觉吧。”白宿轻声道。
承知小心翼翼看了眼萧松山,没敢说话。
直到萧松山松了口:“去洗澡吧,洗澡的时候多回忆回忆六十二规。”
承知点点头,拎着小毛巾进了浴室。
白宿若无其事擦着头发,实则目光一直在萧松山身上打量。
“萧伯伯。”白宿思忖良久,组织好语言后缓缓开口,“我知道孩子交到您手上您肯定要为他负责,也明白您对他的期冀很大,但是他毕竟才七岁,体罚可以,但不让吃晚饭会对孩子身体发育造成不良影响,您看这条规矩是不是该改改。”
萧松山从报纸中抬起眼,视线冷飕飕的。
“白宿,你应该清楚,恪儿一旦选择了你,我们萧家算是无后了,这孩子跟我有缘我才愿意不厌其烦地教育他,你以为我在惩罚他,但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你也该懂得。”
“如果他真的合我心意,我愿意收养他,但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他自己。”
白宿没再说话,他忽然觉得代沟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最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翻身上了床,盖上被子道了声晚安。
不多会儿,承知洗完澡出来了。
见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白宿冲他招招手:“承知,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承知没动,低垂的眉眼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萧松山。
“承知。”萧松山开了口,“你要知道,别人没有和你分享任何东西的义务,所以你自己从柜子里找条被褥,打地铺。”
白宿都无语了。
要不是看他是长辈,真想跳起来骂他。
承知乖乖地抽出被褥铺在地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也不吹,躺进了冰凉的被窝里。
关灯前,又听萧松山说了句:“承知,睡觉前该做什么。”
被窝里传出颤抖的一声:“萧爷爷晚安,白哥哥晚安……”
白宿慢慢闭上眼。
可怜的孩子。
漆黑的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明月映照在窗外,落雪细润无声。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准时到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迷糊中,白宿好像听到了被子摩挲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一只眼,随手捞过手机看了眼。
凌晨两点了。
窸窣声过后,接着是房门被人轻轻打开的声音。
白宿朝地上看过去,见承知的被窝里没了人。
以为他是出去上厕所了,也没想那么多,困意驱使他再次闭上眼。
滴答、滴答——
秒针转过表盘,在黑暗中发出清晰的机械声。
白宿猛地睁开眼睛。
就是那么一瞬间,心莫名其妙抽抽了下。
他向地上看去,被窝里还是不见承知的身影。
摸过手机一看。
凌晨三点了!
这下子白宿完全清醒了过来。
孩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赶紧拿过床头的外套胡乱披上,踩着拖鞋冲出房门。
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雪下得很大,似鹅毛一般,地上已经堆起厚厚的积雪。
但纵使他找遍了整个宾馆也没发现承知的踪影。
心里隐隐涌上一股不安。
他忙跑到宾馆门口,接着他就看见——
月光下,门口的积雪上出现了两条小脚印,还印出五个脚趾的形状,长长的,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