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生活了四年之后,宋澄递交了自己的退伍报告。
战友们从一开始的看不惯他,到了现在的舍不得他,但部队里就是这样,战友来来去去,离开的是大多数,留下的才是凤毛麟角。
只是宋澄有些特殊,认识他时间长的人都知道,他是放弃了大学来参军的,而且一来就在这里扎根,平时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给人一种他永远都不会走的错觉,谁知道突然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别人觉得突兀,宋澄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其实他很早就想过要离开,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勇气。时间奠定了他的底气,也催生了他心里的懊悔和不安,待的越久,滋生的越多。
当初来的时候,宋澄没赶上集体入伍,这回走的时候,倒是赶上了集体退伍。脱掉军装,轻轻抚摸着领口的松枝叶领花,宋澄提着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身离开了这个曾经容纳无处可去的他的地方。
走出军营的路上,宋澄以前的班长,也是现在的连长一直在送他。
连长:“火车票、身份证,都带齐了?可别忘在这,到时候还要再跑回来。”
宋澄:“带齐了。”
连长:“到家以后,有人接你吗?”
宋澄:“不用接,我自己就能找到地方。”
连长鄙夷的看着他:“别人都是衣锦还乡,你这也太磕碜了。”
宋澄笑笑,没说话。
每回他都这样,宋澄就有这种本事,让故意找茬的人感觉灰溜溜的。连长年轻的脸别扭了一下,两人走出去好几米,他才再度开口:“出去了就好好混,别给咱们部队丢人。有事就打电话,别扛着,听见没有?”
宋澄又笑:“听见了,放心吧。”
连长瞥他一眼,然后点点头:“你小子看着实诚,其实心眼也不少,行吧,别被人欺负就行。”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军营外,这里有专门送退伍军人去火车站的汽车,站在车门口,宋澄松开行李箱,破天荒的抱了抱来送行的连长,把连长抱的浑身僵硬,表情空白的像是站在卢浮宫的雕像。
很快,宋澄就松开了他,转身,他要上车了,连长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他的表情有点着急,宋澄疑惑的看着他,而连长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人这辈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好好过,总有过上好日子的那天。”
宋澄愣了愣,连长却开始推他,一双大手连推带搡的把他推上了车。车开走了,宋澄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军营大门,还有大门前熙熙攘攘的人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头转了回来。
掏出口袋里的火车票,宋澄看着目的地上熟悉的地名,他微微勾起唇角。
他会好好过的。
一定会。
*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换成火车就是十二个小时,高铁和飞机能快三倍,但国家只提供免费的火车票,作为一个即将建立新生活的人,宋澄必须省吃俭用,自然是哪里免费去哪里。
在火车上他也没闲着,旧的日记本买来以后他只写了三页,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撕掉前面的三页,宋澄盘腿坐在下铺,聚精会神的一行行写内容。他投了很多简历,什么职位都有,但不管什么职位,都是跟影视业有关的,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一,待在跟秦雾年有交集的地方,这样能增加他们见面的几率。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他的专业跟影视业比起来,差的实在太多了。
投出去十来份简历,最后有回应的,除了当群演,就是这个新成立的编剧工作室,风吹日晒对宋澄来说不是问题,可是演戏,那就太为难他了,因此,这个工作室就是宋澄最后的希望,他卯足了劲的调动脑细胞,结合自己看过的电影,再结合自身的经历,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写了进去。
收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火车里的灯都熄灭了,正好又到了一个站点,趁着不那么晃悠,宋澄把本子和笔都收起来,打了个呵欠,他躺下来,准备睡觉。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新上来的乘客正在激动的讨论什么,两个年轻的小姑娘,说什么家暴、塌房之类的话,宋澄皱了皱眉,揉揉耳朵,继续睡了。
第二天,他的房也塌了。
……
昨晚的两个小姑娘一早上就下了火车,而火车上信号一般,宋澄也没有无时无刻不玩手机的习惯,于是,直到下了火车,看到推送新闻,他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一时之间他心急如焚,因为他是最清楚真相的人。
秦雾年如今的名声就跟发酵了一整个三伏天的臭鸡蛋一样,已经令人嫌恶到了看一眼就能吐的程度,而且他还一直没回应,他的不回应到了某些人眼里,就是做贼心虚。宋澄不知道秦雾年如今是什么心情,但他已经要急的快要上墙了。
出了火车站,宋澄把行李箱拉的哗哗响,他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用手机打电话,耳边响起等待的铃声,刚响了第二声,突然,对面传来巨大的刹车声,宋澄吓一跳,他看过去,发现是一辆跑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停在了路中间,年轻的司机也一头雾水,骂骂咧咧的打开车门走下来,纳闷的绕着车看,宋澄的不远处有个小女孩,明显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过她恢复的很快,停了两秒,就继续蹦蹦跳跳的朝马路对面跑了。
宋澄松了口气,心中还有点后怕的感觉,而这时候,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澄澄?”
宋澄立刻回过神来,“韩大哥。”
韩琮洲问:“你到了?到哪了,我去找你。”
宋澄:“刚下火车,韩大哥,乘风现在怎么样?”
韩琮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黑狗,“挺好的啊,能吃能睡能玩,我跟它说了你今天回来,早上的狗粮它只吃了一半,剩下的都留着准备招待你呢。”
宋澄:“……”
有点欣慰,又有点愧疚,宋澄笑了笑,“那就好。我这边有点事,暂时可能过不去了,麻烦你帮我再照顾它几天,等我有空了,我再去接它。”
韩琮洲一愣:“你不过来了?”
宋澄:“暂时不过去了。”
韩琮洲:“那你住哪?”
宋澄闻言,看了看周围,“放心吧,我能找到住的地方。”
韩琮洲却不满意,一开始说好了的,宋澄住在他家里,以后找到固定的住处再搬出去,现在突然变卦,韩琮洲担心宋澄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追问了好几遍,宋澄却不说实情,只是让他别担心,他能处理好。
韩琮洲没办法,只能由他去,而宋澄找了个就近的酒店,把自己的东西随便往角落一放,然后宋澄拿着自己的手机,抿着唇,十分紧张。
*
“现在铁证如山,再这么发展下去你的事业就完了你知不知道!”
班云芳把茶几拍的都晃悠了一下,秦雾年坐在沙发上,云淡风轻的说:“事业完不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再这么拍几下,你的腰间盘就完了。”
班云芳被他气得心肝疼,正要再说什么,突然,秦雾年的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响起来,班云芳和秦雾年都是一愣。
班云芳愣了一下,是因为她没听过这段音乐,秦雾年的手机铃声一直都是默认音乐,而这一段不是,她疑惑的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而秦雾年已经伸手,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
盯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秦雾年眉头皱的特别紧。
他有一沓电话卡,但他真正在用的手机号,只有两个,两个都是私人号,都是只有亲戚朋友才知道,但多数人都只打给第一张卡,第二张从他换了经纪公司以后,他就已经告诉过大家,他不用了。
其实还是用的,只不过除了记性不好的他妈,没人会再打给这个号码。
人类是没有超能力的,然而无数个例子证明了,在足以震荡整个人生的大事即将发生时,多数人都会有模糊的感应。
班云芳的表情越来越疑惑,她看着秦雾年只拿手机不动弹,就在她以为他是不想接的时候,突然,秦雾年迅速的划了一下屏幕,然后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耳边。
“喂。”
他绷着脸,声音却发出的很快,班云芳看着他,居然看出了几分急不可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