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暴食,祂的触足尖牙密布,为暴力和死亡而生。那些总爱贴近周箐的软触,是唯一美丽的东西,好比娇艳的玫瑰花束。全盛期,鲜红软触铺散而开,在爱人白腻的皮肤上蜿蜒游走,不亚于新娘火红的喜被。
但现在呢?
事已至此,祂倒也想用“都生了孩子,可以稍微不那么注重形象”这种理由糊弄自己。
可吃了上门的“田甜”后,祂也拥有了一些女性的视角,懂得:女人在判断恋人是否适合结婚时,应当先问自己愿不愿意肚里孩子长得像父亲。
祂扪心自问,觉得情况简直糟糕透顶。虚弱期的自己绝对达不到周箐的择偶标准。
哪怕周箐仍在梦中,祂也没脸说出“孩子”的事实。
祂失落地将触足往背后卷了,俯身趴上周箐的床沿,将树根似的下半身一股脑藏到床下。
接着,祂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歪头望向她,徐徐说道:“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实现愿望,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周箐把行李放在床边的椅子上,祂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只粉色的托特包。而此时此刻,她的手掌就搁在祂的不远处,无名指处宝石玫瑰反射出幽静的月光。这位睡美人好像随时会从梦中醒来,像过去一样轻轻抚摸祂的面颊。
箐箐还没有放弃我。
小小的发现给了祂继续呆在这里的信心,原本只是来确认爱人安危
的祂又生了旁的心思。
就算知道那种过去并不真正属于祂,内心叫嚣不停的渴望也难以停息——想要她对我笑、想要她抚摸我、再对我说些温柔的话语,让那颗星星在我怀中闪耀。
祂得用上全身力气,才能阻止蠢蠢欲动、企图缠绕她身躯的触足。
不行、不是现在,祂决不能重蹈覆辙。
暴食是贪婪的,但也是耐心的。就像旱季里的水生生物,极端情况下祂甚至能够将自己转变为假死形态,直到下一场饕餮盛宴。
祂收拢手指,修长的指节陷入床铺,将残留着周箐气味的布料拢入掌心:“我之前弄错了你的愿望……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的想法。你是自由的,林轩、李兰芳、林承德,又或者是其他人,他们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当然我也不例外。”
求爱用的触足某种程度反映了祂的潜意识。
等到分别的时候终于来临,祂才发现自己的决心远比想象脆弱。
仿佛是一直雨天被打湿的狗,回神时,祂已经将残破的面颊贴入周箐的手心——
好痛苦,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撕开皮囊的疼痛姗姗来迟,烈焰便灼伤祂的皮肤,让祂变得脆弱。
但好温暖,只要她温柔触碰,这种疼痛便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怪物眯起双眸,喃喃道:“但如果,如果我能拥有全新的身份。下次再见面你能不能再多看看我呢?”
“看看我……只是我而已。”
……
原来祂知道了,自己有时会把祂当成林轩的影子这件事。
心灵某处阴暗的一角被话语揭开,在月光下赤|裸。面对祂的祈求,周箐感到无言以对。
她长久注视着祂,像在注视一场黑甜的噩梦,可偏偏就是无法从梦中醒来。
如果祂报复她,操控她,用尖锐的骨刺划开她的皮肤,或冰冷的毒液改变她的想法,她都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与其厮杀。
可这只是场告白,祂试图用言语、血肉的甜香,纾解她的焦虑,确保她能顺利地回答家乡,而她对这种不含恶意的倾诉毫无办法。
退无可退,没法再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正如祂终于了解她的心愿一般,周箐也在今夜看清了祂的本貌。
和林轩不一样,他们都说着“爱恋”,但祂最后选择了尊重。
周箐并不讨厌这种行为。
但祂太烫了。
手心处好像贴着一团柔软的火焰,叫她很难集中精神。
好在这种接触没有持续很久,怪物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床铺。
祂在圆桌边站定,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胸腔,里面是一束粉白的花朵。外层洁白,只有花心处晕着粉,宛若少女面上,撞见了心上人后飞起的那抹羞赧。
怪物取出瓶中的假花,将花束插入其中,仔细地理了理因为颠簸凌乱的花叶,对她说:“七夕节快乐,祝你做个好梦。”
隐形能力仅限于表皮部分,为避人耳目,祂需要将物件藏进血肉携带。花瓣由此沾染了祂的体|液,虽然不如祂本体来得强效,但残存的甜香也足够让周箐安睡到天明。
正如来时一样,怪物重新隐去了身型。
而周箐费了一番功夫才摆脱束缚。
等到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房间内已经空无一物。
已经溜走了么?
夜风通过半开的窗扉吹鼓窗帘,奶白的纱布有黑影一闪而过,像是振翅而飞的夜鸦。周箐撩开窗帘,向外望去,清凉的风吹拂她的面颊,她看到笔直伫立的电线杆,长长的电缆上空无一物。
而再往上,原本昏沉的小巷阴云散去,夜空中有繁星点点。
……
束缚她的阴翳一扫而空,身体也比往日轻松许多。周箐在第二天早上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饭,然后乘上了返回家乡的飞机。
她答应过外婆,要带她一起住上舒舒服服的大房子。所以当初获得拆迁款的时候,除了存入银行定期理财,周箐还在市区内买了一套100平左右的房子,用来存放外婆的心爱之物,想着林轩如果承受不了C市的压力,也可以带着孩子跟她一起回老家生活。
外婆是周箐的底线,她咬死了,不愿答应李兰芳将房子卖了在C市投资的要求。
现在这房子成了她重新开始的起点。
“我回家了,外婆。”
周箐仔细地擦了擦亲人的相框,将手里的花束插进一边的花瓶。
停摆多年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