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予安像往常一样从小院子出发去图书馆上自习。
出门前, 夏易谦将甜筒的最后一口塞进嘴巴里,伸了个懒腰,难得要跟鹿予安一起去学习。
鹿予安蹲在玄关处正系着球鞋的蝴蝶结, 想了想站起来说:“这几天你在家好好休息, 过几天在和我一起去。”
夏易谦疑惑道:“这几天不行吗?”
鹿予安轻声嗯了一声,莫因雪站在他一步之外,朝他点了点头,他朝莫易谦说:“这几天有些事情, 很快就处理好了。”
夏易谦没有再问,乖巧地点点头。
莫因雪将实木衣架上西装外套放在臂弯,他接过鹿予安的书包自然地说:“予安, 我陪你一起去。”
身高腿长的男人单肩背着书包, 神情却没有任何局促, 像是早已习惯这样。
一出门,鹿予安就察觉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车。
他抬头看向莫因雪。
莫因雪只简单说:“为了安全起见。”
这辆车并不是他派人跟着的,他的人已经跟在杜秘书和他们那群人身后,身后的车是鹿望北派人跟着的。
他原本是想要提前将那群人抓住。
但是鹿望北却不愿意, 证据并不多,犯罪在计划阶段就被发现,还是在实施阶段抓获, 量刑是完全不同的。
与其被关进去几年就被放出来, 给以后带来不可知的风险, 不如一劳永逸。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杜秘书的人就会开车袭击鹿望北, 鹿望北死后, 重病的鹿正青不足为惧。
而予安是显然不会参与到鹿家的事情当中。所以予安被他们留到最后。
一旦鹿望北出事, 鹿家就会彻彻底底到鹿与宁手里。
所以知道他们的计划后, 鹿望北提出让自己做诱饵,甚至将大部分人都派来保护予安——虽然予安并不需要。
可予安的敏锐超过他的想象,他没有和予安说过这些。
鹿予安早就察觉到身边跟着他人,得益于他前十多年的丰富经历,他对这些向来很敏感,而今天似乎格外不一样,跟着他身后的人时不时看着手机,焦躁的动作,都告诉了他一件事。
鹿予安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他歪头看着莫因雪说:“是今天吗?”
莫因雪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是的。”
今天是鹿氏的股东大会,要出手的话,今天再合适不过。
*
鹿氏的顶楼。又到了鹿氏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
以往这个时候主持场面的是鹿正青。
但今年鹿正青病重,由鹿望北来主持。
鹿望北虽然年轻,但是早已经参加鹿氏运营多年,能力有目共睹,公司高层对鹿望北以后会接手鹿氏心知肚明,因此权力的交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只不过已经到了股东大会开始的十点。
但是鹿望北却始终没有到。
大会上众人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目光转向鹿家另一个儿子鹿与宁。
和鹿家关系比较好的肖伯伯和蔼问道:“与宁,你哥哥呢?怎么还没有到,这么正式的场合迟到可不好。”
鹿与宁心里慌张,看着手机里始终打不通的电话,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已经试图联系哥哥和哥哥的助理了。
股东大会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鹿与宁并不习惯应对这样的局面,他之前每一次来都只不过是乖巧沉默地跟在爸爸和哥哥身后。
他忍不住将目光看向杜秘书。
杜秘书只是安抚的朝弟弟笑了笑,内心没有丝毫惊讶,更或者说他早就知道现在这个局面。
他抬起左腕,看了看当前的时间。
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叮叮叮的手机铃声响起。
鹿与宁茫然接起电话,然后哐当一声手机掉在地下,茫然地说:“不可能——”
肖伯伯着急道追问道:“不可能什么啊?”
鹿与宁茫然地抬头,周围围着他的股东们的脸在他眼中放大,他喃喃道:“哥哥不可能出车祸。”
他这话一出,股东大会一片哗然。
“鹿望北怎么样?”
“他还活着吗?”
各种声音重叠在一起。
鹿与宁忍不住在人群中看向杜秘书。
杜秘书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鹿与宁身后,和几个股东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只要鹿望北一出事,他们就可以开始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收回目光,杜秘书按捺住心里激烈的情绪,安抚地拍了拍弟弟温柔地说:“与宁,现在你是在场唯一的鹿家人了,你不能乱,你要主持局面,现在我们将股东大会推后,然后我们再去赶去医院。”
只要鹿与宁主持局面,那么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鹿家唯一的继承人的身份出现。
鹿与宁都快急坏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可是——可是大哥——”
杜秘书却一改往日的温柔,眼中带着严厉催促说:“与宁,这是你必须要站出来的时候!”
鹿与宁没有说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嘴唇微动看着人头攒动的股东大会,如果说再过十年,也许他能够面对这样的场面,可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而已。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说:“各位——”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
哐当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拉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推门而入,扫视众人说:“谁是杜云止和鹿与宁?”
杜秘书一愣,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他看着警察,将鹿与宁保护在身后说:“我就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警察们对视一眼说道:
“你们涉嫌多起恶性刑事案件,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
鹿予安察觉到身后的车子已经开走,他抬头朝莫因雪说:“已经抓到了吗?”
“还没有。”莫因雪皱眉看着鹿望北那边传来的信息,有些不满:“那个王叔跑掉了。”
鹿望北已经抓住那些人,以极其惨重的代驾,车祸无情,谁也无法保证被当做诱饵的鹿望北的安全。
虽然已经将车改装过,鹿望北还是在车祸中受伤。
可哪怕那样,他们也没有能够抓到那个王叔。
这个男人极其狡诈,从头到尾都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在警察找上的第一时间也从没有人知道的后门逃走了。
跑掉了也没有关系。
因为这件事性质太恶劣,警察已经在南市的各个出入口布控,那个王叔插翅也难飞。
莫因雪总算将心里的不安压下去一些。
而正在这时,方学桐终于打了电话来,他懒洋洋地说:“老头子嘴巴太严了,死活不肯告诉我姓王的来历,不过我从我爸爸那里搞到了姓王的老头子照片,你们看看吧。”
说完,莫因雪手机上就收到了一张照片。
莫因雪目光看向屏幕——
照片中的男人风华正茂,脸上并没有后来狰狞的伤疤,甚至还能称得上有几分帅气。
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人身份是莫因雪没有想到的,虽然知道男人和杜秘书、鹿与宁是一家人,但是搞不清男人的身份始终让莫因雪无法心安。
鹿予安也侧头看过去。
然而在看清的一瞬间鹿予安整个人一颤,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人——
这个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瞬间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冰冷再次出现,他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天。
寒冷彻骨的水仿佛再一次灌满他的身体,他在沉重的水中拼命地挣扎,水呛入他的口鼻,他拼命地等待着家人来救他,可是等来的只有无措而绝望的下沉。
这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是从窒息的恐惧中惊醒。
到现在,他都不敢靠近任何水源。
他以为随着时间,他已经渐渐淡忘了这种恐惧,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梦魇只是盘踞在他内心深处,从未离开过。
“予安——予安——”
莫因雪察觉到不对劲,对面的少年像是一瞬间陷入到极致的惶恐中,他捏住少年的肩膀着急一声声呼唤。
少年却只是抬眸看着莫因雪,双眼却毫无神采,嘴唇都被咬得死紧,丝丝血痕从嘴唇中渗透出来,像是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可是明明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少年却反而将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和某种东西倔强地对抗着一样,不肯露出任何胆怯的神色。
莫因雪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是那张照片的问题。
看着少年的样子,莫因雪按捺住内心的慌乱,一声声耐心又温柔地在他耳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