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担心,反而有一种他们终于出手了的感觉,他冲了口气看向远处的路灯上的红光,才又看向房间里的鹿与宁。
他并不是圣人,但是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
他朝教室里面大声吼着:“鹿与宁,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我数十下,我会将门撞开。你要是想活下去,就自己从里面跑出来。”
瘫倒在地上的鹿与宁眼眸动了动。
一楼的教室窗户都被铁栏杆焊死了,火已经蔓延到教室里面,唯一的出路是被拴住的大门,而现在火已经逼近到大门,但是还有有些距离。
他是可以试着打开大门的。
但是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他不由的想起前世自己几乎被火而毁掉的右手。他只能在保护自己的基础上去救鹿与宁。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倒数结束,他一脚踹开已经燃烧变形的的大门,歪道的大门导向一边,鹿予安连忙往一侧躲开,用身体挡住掉下来的门,火光熏得他睁不开眼睛,炙热的温度瞬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强忍着肩膀的疼痛,迅速的朝远处跑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空气的流通让火焰迅速的从教室外烧到了教室内,教室门已经被火焰围住。
好在他已经退回到的院子外。
他默默的站在院子最远的一边,看着被火光遮住的大门,他只能帮鹿与宁到这一步了。
火光之中,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火中冲了出来。
鹿予安松了口气拽着鹿与宁的手,拖着鹿与宁离开教学楼。
直到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精疲力尽的将鹿与宁扔在地上。他还没喘过气,就被人猛地抱在怀里,那人将他抱得紧紧的,淡淡的桦木香气萦绕在身边,在周围焦味中格外明显,鹿予安一愣,将自己放松靠着那个人身上。
莫因雪将额头抵在予安的发间上,看着予安从火焰中跑出来,他那一刻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这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下,予安放在视线之外,珍宝就应该被深藏保护,而不是任其经历风雨。
而此时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终于从远处响起。
*
鹿正青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鹿予安和鹿与宁分别坐在两边,旁边满是火灾后的灰烬,莫因雪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围在鹿予安身边,他看起来除了衣服有一些烧黑的痕迹外,整个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鹿予安目光和鹿正青父子两对上,然后淡漠的错开。
鹿望北看着他正想要上前,而另一边传来鹿与宁的痛哼,鹿望北犹豫一会儿还是往鹿与宁那里走去。
鹿与宁脏兮兮的呆呆的坐在救护车上,孤身一人脸色惨白,急救车上的医生正在和他紧急处理他身上触目惊心的灼伤。
鹿正青满腔都是怒火,终于在看到鹿与宁那一刻绷不住了。
他忍着一口气走到鹿与宁身边看他的情况,脸色惨白的鹿与宁抬起头看着他的瞬间,眼眶顿时满是泪水,从救护车上跳了下来扑倒了他的怀里说:“爸爸、哥哥,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在大火里面了。
鹿正青心里不由的也一酸,内心对鹿与宁冒认画的责怪也淡了许多,他心中酸涩,心疼的摸了摸鹿与宁:“别说这种话!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吗!”
他没有想到哪怕在那么危机的时候,鹿与宁心里想到的还是他和望北。
哪怕偶尔做错,与宁还是他们记忆中的好孩子。
而他的目光忍不住的看向鹿予安,心情复杂。
视频中予安冷漠从绝望的与宁面前走开的画面,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理智上知道,予安不救与宁是情有可缘的,他不能要求予安去原谅与宁。
可如果消防车没有赶到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鹿与宁会怎样。
这一次可以说是与宁有错在先,拿走了予安的画,可予安也如愿让与宁付出了惨痛代价,这样还不够吗?
而上一次在家里,与宁哮喘病发作,予安也是这样漠然。那时候与宁可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一时间,哪怕鹿正青想要告诉自己予安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气头上,合理化予安的行为,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还是予安本就恨不得与宁去死呢?
而正在这时,火警找到一段视频走过来,询问道:“你们谁认识视频中那个人,这场火不像是意外啊。着火点像是故意有人放火。”那是他们从学校监控里调出的一段视频,监控的是后山唯一的入口。
在起火的时间段,只有视频中的那个人出现了。
鹿与宁看着视频里的人,呆呆的摇头,他不认识视频中的人。
鹿正青却愣在原地,看着满臂的纹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不是予安的朋友吗?
瞬间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想法冒出来。
难不成——
难不成是予安——
不,不可能是予安的,予安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不然还能是谁呢?怎么会那么巧,他的那个朋友刚好就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予安那个朋友年少时就因为纵火罪进过少管所。
火警注意道鹿正青的异样,对视一眼问道:“你认识吗?”
鹿正青神色复杂的看着予安,低头说:“不——我不认识——”
予安是他的孩子,他不可能不维护予安。只不过——他看向受伤的鹿与宁就更加愧疚了。
可他视线之中的鹿予安非但对整件事没有丝毫的愧疚,甚至还若无其事靠着在一边树下玩着手机。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够硬成这个样子。
鹿正青终于忍不住,快步朝鹿予安走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机扔在地上,强忍着怒意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与宁是你的弟弟,无论如何他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陪在予安身边的厚眼镜被鹿正青吓到,他不明白为什么予安的父亲看起来非但不担心予安,还很生气。
“我没有。”猝不及防的鹿予安抬起头,看着鹿正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怒,他站起来,脊背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身体微微僵硬,还是强忍着捡起手机,擦了擦手机上的灰尘说道:“还有,鹿与宁并不是我的弟弟。”他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和鹿正青辩驳上,态度非常冷淡。
他无所谓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鹿正青。在鹿正青看来,他还在狡辩。
他那个时候分明看到,火还没有烧到门口,甚至还隔得很远。
只要予安稍微伸出手将反扣的门打开,与宁就能获救。
但予安却那样走开了。
更让他寒心的是予安这时的回答。
哪怕鹿正青给予安找了千万个借口,还是抵不住他此刻的心凉,哪怕是一只猫一条狗被关在里面,也不应该就这样离开,更何况是活生生还共同生活过的人呢?
而鹿予安的在意竟然只是与宁不是他的弟弟。
“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啊,与宁手伤成这样能不能参加明天的面试啊。”远处的声音传到鹿正青的耳朵里。
鹿正青浑身一僵。
是啊,面试就是在明天,而这样子的与宁是没有办法参加面试的,如果与宁不参加面试,参加面试的就只有予安一个人。
他忍不住看向予安,哪怕他在极力否认,他心里也不寒而栗,渐渐的开始相信那个他不想相信的事实。他刚刚极力否认的那个答案。
而与宁被反扣着的教室门,究竟是别人的恶作剧,还是——
予安的蓄意为之?
和火警沟通好的莫因雪,看着鹿正青咄咄逼人的态度,这时快步走了过来,将予安保护道身后皱眉说:“予安他需要去医院,请你让一让。”
而鹿望北也挡在爸爸前面说:“一定有误会。”
若不是莫因雪对予安不管不顾,予安又怎么会变成这样,鹿正青心里更是怒火中烧,他不管不顾的朝鹿望北说:“你知不知道予安做了什么?与宁被关在教室里求救的时候,予安就在外面,他听到了,他一伸手就能将与宁救出来,但是他却走了——就那样走了。”
哪怕到了这样的时候,鹿正青还是给鹿予安留了最后一点颜面,没有在周围老师同学都在的情况下,说出他放火的事实。予安毕竟是他的孩子。
鹿望北一愣,看向予安,眼神中有一丝动摇。
莫因雪没有丝毫犹豫反驳道:“不可能。”
旁边的厚眼镜也忍不住小声辩驳的道:“予安不是这样子的人啊!”
莫因雪几乎是被气笑了,他看着予安拖着鹿与宁出来的,怎么在鹿正青嘴里就变成了予安见死不救了?他正要反驳——
“因为我听不见。”
鹿予安并不算大的声音却打断了莫因雪的话。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清晰。
但是却让所有人都呆住。
鹿正青和鹿望北怔愣的看着鹿予安,似乎不懂鹿予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予安说自己听不见?怎么可能呢?
鹿予安冷淡的将诊断书扔在鹿正青身上,这是他今天中午第一次去医院检测得到的结果。
他指着自己的右耳说:“因为我这个耳朵听不见,所以我没有听到鹿与宁的求救。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鹿正青几乎以为自己的听错了,他呆呆的看着鹿予安,几乎是茫然的颤抖着手下意识打开鹿予安扔给他的一张纸。
对折的纸,鹿正青却试了好几次,才将它打开。
纸上黑白分明诊断,右耳重度听力损失七年。
上面是鹿予安的名字。
可是予安怎么会听不见呢?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呢?
厚眼镜嘴巴张的老大,突然明白为什么予安总是听不清他说话,总有些同学说予安高冷,不爱搭理人,他想要去安慰予安,但是他看着予安爸爸和哥哥好像一点都不会知道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啊。
要知道他只是予安同桌几个月,其实就已经能察觉到予安听力不太好,只是没有往听不见去想而已啊。
他们都是予安最亲近的人啊,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厚眼镜突然没有来由的为予安感到难过。
莫因雪却忍不住出声道:“予安——”
鹿予安看懂了莫因雪眼中的担忧,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当初无法接受事实的他了。
他现在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个事实。
鹿予安的一字一句像是敲击在他们心里。
去和予安相处的每一次细节,每一次他们觉得奇怪却又忽略过去的细微的点,一下子就全都有了答案。
鹿正青脸色几乎没有了血色,他快步走到鹿予安身边,左手想要触碰鹿予安的右耳,但是鹿予安却一侧身将鹿正青躲过去了。
鹿正青看向予安双眼,他突然意识到,此刻予安看着他眼中的厌恶和排斥几乎不加掩饰。
他在予安眼中似乎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不过片刻他的嗓子艰涩的可怕。他想问很多,想问予安右耳是什么时候听不见的?想要立刻带予安去最好的医院。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予安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予安说:“鹿正青,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