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激动, 肯定不会配合审讯了。苏真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我找个人进来给你喂饭？”

说着她就朝门口走去, 原本就激动的蜻蜓这下更激动, 他怒道：“你站住！”

苏真停下脚步，转过身道：“怎么了？”

蜻蜓瞪着她，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苏真觉得他真的很奇怪，你看我来气，那我就走，这也不行？

蜻蜓就这样瞪了她许久，就在苏真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 他道：“你不是来审讯我的吗？这就走了？”

“啊？”苏真茫然挠头, “我审讯, 你会配合我吗？”

蜻蜓：“不会！”

苏真：“那我还是走吧。”

“你们官方的人这么没耐心？”蜻蜓仇恨的盯着苏真，“你耐心一点，说不定我就配合了。”

苏真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 可能是想耍我？以此来报复我？

苏真是那种会让别人报复自己的人吗？于是她摇头道：“不行的, 我一点耐心都没有。”

蜻蜓呼吸一滞, 差点心梗而死。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你做卧底的时候不是挺有耐心的么？”

“也不是很有耐心吧。”苏真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卧底生涯，她道：“我并没有卧底多长时间啊。”

蜻蜓：“……”

蜻蜓觉得她是羞辱自己, 没卧底多长时间就将蝴蝶组织一网打尽, 她一定是在羞辱自己。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苏真道：“我还有好多人要审讯呢。”

“……你等等！”蜻蜓再次叫住了她，苏真茫然回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 蜻蜓用一种宛如被一整套降龙十八掌打在身上内伤严重的声音道：“我……要吃饭, 你过来喂我吃, 我吃完了就配合你。”

“真的吗？”苏真将信将疑的走过去，再次捧着饭盒道：“其实你不配合我，我也会给你喂饭的。”

蜻蜓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合我，还有别人配合我啊。”苏真舀了一大勺饭送到蜻蜓嘴边，道：“天牛也是核心成员吧？他早就发现我是卧底了，一直没揭穿我，我觉得他应该会配合我。”

蜻蜓：“……”

蜻蜓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拧成一团再打一个蝴蝶结，为什么组织里会有这么多的叛徒？

接下来就是安静的喂饭时间，苏真耐心细致的给他喂完饭，又给他灌了一杯热水。之后问道：“你是要配合我审讯吗？如果不是那我就走了。”

“……配合。”蜻蜓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绝望。

苏真觉得蜻蜓还算是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这种时候当然是积极配合才能少吃点苦啊。

她立刻坐到蜻蜓对面，摊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最上面写下几个字——蜻蜓供词。

“你之前真是一点都不配合我们工作，连真实姓名都不肯透露，那我们就从这个开始吧。”苏真严肃的问：“姓名。”

蜻蜓冷声道：“郤随英。”

“什么？”苏真一脸茫然，“你姓什么？吸？”

蜻蜓：“郤！”

“怎么写啊？”苏真问。

蜻蜓胸膛剧烈起伏了好一会儿，道：“山谷的谷，加一个挂耳旁。”

“哦哦。”苏真写下那个字，她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姓这个的，你不是在骗我吧？我可是会将你的资料拿去核实的，万一跟你说的是假的，是会罪加一等的。”

蜻蜓闭着眼睛道：“随便你核实。”

“那我们继续。”苏真继续写道：“随是是随便的随吗？”

蜻蜓：“……嗯。”

苏真：“因是因为的因？”

蜻蜓：“英雄的英！”

“你这普通话不标准啊。”苏真感慨道。

蜻蜓呼吸粗重起来，苏真继续道：“年龄，还是直接报身份证号码吧。”

蜻蜓报了一个身份证号码，苏真继续问：“什么时候加入蝴蝶组织的？”

“三年前。”蜻蜓稍稍想了想，“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具体哪一天我忘了。”

苏真：“怎么加入的？”

“我在副本里遇见了蝴蝶。”

“哦？”苏真有点惊讶，他竟然是蝴蝶亲自招进组织里的吗？苏真道：“仔细说说。”

“那是一个ss级的副本任务。”蜻蜓缓缓道：“我那个时候能力一般，以为这一次副本会很艰难，没想到在蝴蝶的带领下很容易就完成了任务。离开副本之前蝴蝶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他说他能帮我变强。”

苏真记得蜻蜓之前脖子上也挂了红绳，所以他应该也是有葫芦仙的，“怎么变强？”

“我问他能不能变得和他一样强，他说可以，然后我就加入了。”蜻蜓说着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参加什么考核，我加入之后他说我精神力不错，可以养个葫芦仙，就帮我捉了一只鬼。”

“等等。”苏真问：“你那时候一点道术都不懂的吧？怎么收服葫芦仙？”

“很简单。”蜻蜓道：“蝴蝶帮我削弱了厉鬼，他几乎……将厉鬼整个打散了，那种情况下很好收服的。”

蝴蝶确实有这个能力，苏真问：“你知不知道蝴蝶的能力是什么？他好像并没有葫芦仙。”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使用能力的时候眼睛会泛蓝光，皮肤上会出现奇怪的纹路。”蜻蜓皱了皱眉，道：“他好像……很厌恶他的能力。”

“厌恶？”苏真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其他的我也不清楚。”蜻蜓道：“他从来不会对我们说关于他自己的事。”

苏真点了点头，问道：“你加入蝴蝶组织这三年，都帮他做了哪些事？”

“那可多了。”蜻蜓自嘲的笑了笑，“做的最多的就是帮他考核新成员，有时候还要帮他去副本里拿东西。上一次，我们组队的那个副本，我们就是进去拿东西的，不过失败了。还有今年A市的那次灵异事件……”

苏真目光一凝，“那你也参加了？”

“嗯。”蜻蜓点了点头，“A市神秘研究所的副主任并不是被保险绑定的人，但她很偏执，并且对玄门对白翰飞有很深的仇恨。蝴蝶觉得可以把她发展成外围成员，她向蝴蝶提供了自己的计划，用她的那个有点特殊的小女孩葫芦仙融合其他厉鬼，制造出一个非常强大的厉鬼。

蝴蝶同意了她的计划，并且让我们在全世界到处收集厉鬼送去给她做实验。”

原来搞出血水厉鬼事件的陈主任就只是个外围成员，蝴蝶是真的挺谨慎的，不让保险会员以外的人做正式成员。

“还有呢？”苏真问。

“还有一次，蝴蝶招揽了一个生存联盟的人。”蜻蜓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道：“那还是个生存联盟的高层，不知道怎么和蝴蝶认识的，他非常想摆脱副本。为了投诚，他告诉蝴蝶，生存联盟的首领分别在副本里的三个地方藏了三个东西。”

说到这里蜻蜓抬眼看向苏真，“他只知道其中一样东西的位置，另外两样东西的位置只有生存联盟的首领和另外一个高层知道。在他的设计下，我们和另外一个高层一起组队进副本。我们想办法逼问出了东西的位置，那个东西的位置你知道的，就是上一次我们一起进入的那个副本。”

“那个高层呢？”苏真问：“你们杀了他？”

“没有。”蜻蜓略带不屑道：“东西的位置到手后，他死不死对我们来说无所谓。不过那个背叛了生存联盟的人很害怕，亲手杀了他，他们可是一起并肩作战多年的好朋友……”

这件事苏真是知道的，那个叛徒已经被慕容招娣处理了。

蜻蜓的确是蝴蝶组织的核心人物，参与的行动知道的信息要比蚊子他们多得多。他后面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并且供出了一份核心人物名单。

这份名单比蚊子和蝉给的名单详细了许多，苏真打算根据这份名单一个一个的审讯。

她拿着名单就要走，临走前蜻蜓问她，“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苏真看向他，他仰头与苏真对视，“会处死我吗？”

“应该不会。”苏真道。

蜻蜓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本挺直的脊背瘫软下来，整个人瞬间变得非常疲惫颓然。

“能被处死也挺好的。”他说：“这样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或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苏真看着他，“我叫苏真。”

蜻蜓的眼睛因为震惊有瞬间的睁大，等他回过神来，苏真已经离开了。

苏真拿着资料推门出去，刚出去就看见一个穿黑色大衣脸上有深刻皱纹的男人气势汹汹的从她面前走过去。这个人也是审讯部的吗？她怎么没见过？

恰好这时吴副部长也在往这边走，苏真拉住他问：“刚刚那是谁啊？”

“我们部长啊。”吴副部长道。

“他就是审讯部部长啊。”苏真好奇道：“他怎么怒气冲冲的？”

“刚开完会回来。”吴副部长小声道：“这次会开的应该不怎么愉快。”

部长那个样子已经不能用不怎么愉快来形容了吧？苏真知道今天下午张灿灵召集了玄门的各部门领导去开会，居然开到现在才结束吗？这得六七个小时了吧？

而且审讯部部长开完会回来怒气冲冲的，可见这次会议开得并不顺利。

“我去问问开会内容。”吴副部长朝着部长办公室的方向小步跑去。

吴副部长走进部长办公室没多久，苏真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暴喝，“张灿灵！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好家伙，苏真缩了缩脖子，张灿灵这是把人得罪狠了呀。

她低着头赶紧逃了，希望领导们的怒火不会烧到她身上。

苏真出去躲了一会儿，顺便去食堂里买了点吃的喝的。等到她再回到审讯部的时候，这里已经很安静了，不知道部长还在不在这里。

苏真蹑手蹑脚的推开一扇门，门内一直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一样的天牛抬起头，他看着苏真踮着脚走进来，又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苏真回过头，冲着天牛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问：“饿了没？要不要吃点饭？”

天牛定定的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萤火虫？”

“对。”苏真颇为惊喜道：“你是第一个把我认出来的。”

天牛垂下眼眸，嘴唇动了动，嗓音有些沙哑的问：“你……冒名顶替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苏真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去世了。”

天牛的眼睛瞬间红了，苏真道：“出车祸，一家三口都在车上。”

审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一旦关上门，里面再大的声音外面都听不见。所以虽然这个时候审讯部还有人在上班，还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但没有一个人能听见审讯室里那无比悲怆的痛哭声。

苏真坐在天牛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哭。

天牛哭得很惨，他非常激动，在椅子上疯狂挣扎。他那双被绑在椅子上的双手，因为挣扎得太剧烈，手腕处的皮肤已经破损，有血流出来。

两天没睡，也没吃东西，再加上如此激动的情绪爆发，一段时间后天牛已经精疲力竭了。

他沉默的歪在椅子上，眼泪还在不停的流。

苏真叹了口气，道：“你是因为被保险绑定了才离开家的？”

天牛依旧沉默，眼珠子微微转动，然后点了一下头。

“你失踪后，你的家人都很担心你。”苏真道：“因为这个缘故，林可她大学毕业后没有去喜欢的大城市，而是选择了在老家工作，这样能陪在父母身边。”

天牛又开始哭，苏真看着他，都有点不忍心再问了。

要不还是明天再来吧，她心说。天牛又哭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了一些，他问：“他们的后事……”

“是官方包办的，在当地的墓园，三个人葬在一起。”苏真道。

天牛点了点头，又问：“我呢？你们会怎么处置我？”

“呃，这个要看你的表现。”苏真说。

天牛的脸上还留着泪痕，他问：“如果我表现好，能不能把我和他们葬在一起？”

苏真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天牛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吗？

“活着不好吗？你的家人也会希望你活着的。”

天牛的样子明显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他看着苏真拿着笔的手道：“我们开始吧，你想知道什么？”

天牛果然很配合，苏真问什么答什么，整个审讯过程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苏真对比了一下天牛和蜻蜓提供的名单，两份名单相差不大，这应该足以保证真实性。

离开前苏真还是想问他那个问题，“你早就发现我是假的林可了吧？为什么不拆穿我？”

天牛低声道：“一开始并不确定，我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故意假装不认识我。后来我发现你不是小可，但你应该是认识小可的。如果你是小可的朋友，我揭穿了你，你被蝴蝶杀了，小可会难过的。”

苏真没再说什么，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审讯室。

离开审讯部，首都冬天的夜晚拔凉拔凉。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苏真走在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原本只是去张灿灵的办公室看一看，没想到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苏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灿灵的声音，“请进。”

推开门，苏真嗅到了风油精的味道。她看向张灿灵，张灿灵头发有点乱，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好像刚被蹂//躏过。

“你还好吧？”苏真问。

张灿灵揉着太阳穴道：“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