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寿命的问题无惨从未仔细思考过,他从前只要身体变得健康就能满足,毕竟对他来说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就已经是千难万难。
但是现在,无惨在听到产屋敷空良说的话之后,他刚刚才觉得满足的内心在此刻仿佛又变得格外空洞起来,它像一只永不满足的野兽,匍匐在他的内心深处嘶叫着:“不够!还不够!”
无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虚弱的心脏还在他的胸膛中跳动着,是风中摇曳的残烛。
“无惨?你怎么了?”产屋敷空良觉察到无惨的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产屋敷空良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无惨只感觉产屋敷空良的声音似乎被拉得很长,他好像无法听清空良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产屋敷空良的声音被风扭曲成错综复杂的音符。
“无惨?”产屋敷空良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无惨仿佛如梦初醒,他静默着看向产屋敷空良,好像迟钝地露出一个笑:“无事,兄长。”
无惨安静地说:“我只是在想医生要怎么为我治疗。”
产屋敷空良没有起疑,他好像因为刚才无惨失神的模样有些担心,于是安慰道:“不必忧心,那位医生会为你治好的,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他。”
虽然这样说,不过产屋敷空良和无惨都知道这治疗的成功率绝不是百分之百,在没有成功之前所说的所有话都不过是心理上的安慰而已,但是无惨没有拒绝产屋敷空良的好意,而是淡淡道:”好的,兄长。“
*
产屋敷空良虽然看重无惨,不过除了作为无惨的兄长之外,他还是产屋敷这个偌大家族的未来继承者,所以他要肩负的责任、背负的未来、关注的事业,绝不仅仅局限于身边的亲人,所以在安排好为无惨治疗的医生的居所后他吩咐好身边人尽力满足医生的需求之后,很快就被另一些安排下来的事务占去了心神,所以他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弟弟最近神魂不守,总是陷入思索之中。
而陷入思索中的无惨总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所以就连佑果翻墙跑进他的院中无惨也毫无所觉,坐在缘侧轻轻旋转着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杯。
佑果坐在他院中的樟树枝头,浓密的枝叶将他的身影一遮便让人看得模糊不清了,佑果晃悠着穿着木屐的脚打量着无惨,看他杯中落进叶子都没有反应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无惨这是在想什么?”佑果问系统:“怎么这么出神?”
系统并不知无惨之前和产屋敷空良的对话已经让他陷入人生思索之中,所以只好含糊道:“他可能在想什么事吧。”
佑果:“……”
佑果:“你这不是在说废话?”
系统不说话了。
无惨究竟在想什么,他们猜来猜去也不一定对,所以还不如问问本人,于是佑果又甩甩脚,脚上的木屐便顺着他挥腿的力度和方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砰地摔在了无惨的脚边。
无惨被掉来的木屐砸出的声音叫回了神,他眉头皱起来先是想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在产屋敷做这种事?然后看清落在身边的木屐后,无惨心中的恼火便迅速退去了,他顺着木屐掉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隐隐绰绰的身影,虽然并不鲜明,但是也足够无惨从中辨认出那究竟是谁。
于是消失的恼火变成了无奈,还有一点隐晦的愉悦,无惨拿着木屐朝庭院中唯一的樟树下走,只是微微抬眼就看到藏在茂密树枝间的佑果。
粗壮的树枝轻易地托举起佑果纤瘦的身体,他半躺在树枝上用手托着侧脸,枝繁叶茂的树叶丛中阳光拥挤着从缝隙里跑出来亲昵地落在那头如水般顺滑美丽的银发上,漂亮的狐狸美人朝着无惨笑,眉眼弯弯,然后俯身朝他伸出手。
“无惨。”佑果轻声喊,无惨被这美景冲击的一时恍然,好像看到了要将他带离人间的神灵。
然而沉重的身体又把无惨从那美妙的幻象中叫醒,佑果还伸着手,略有些不耐地晃了两下:“无惨?”
被佑果这样的美人呼唤名字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无惨也曾私下对此沾沾自喜,这便是男人的通病了,当一个备受喜爱的人独独对你展露出独一无二的情态,就算是圣人也会为此心神不宁。
更何况,无惨只是一个俗人,而不是什么圣人。
无惨顺着心意握住了佑果的手,佑果只是轻轻一拉无惨就感觉身体像被人托举起来一样轻松地坐到了樟树的枝头。
无惨撑着树枝稳住身体向下看,挺大的庭院在高处看起来也显得有些小了,无惨对这样的视角很是新奇,看得出神后又对佑果说:“你怎么来了?”
佑果已经坐正了身体,刚才慵懒的气质已经在他身上消失无踪,听到无惨的话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不想见我?”
无惨本意只是询问,但是话一说出口又带上了他面对下人时习以为常的命令口吻,对于佑果的不满他只好沉默了一下,使自己口吻柔和一些后说:“不是,我记得你在稻荷神社事情很多。”
“事情的确很多。”佑果又晃了晃腿,因为有一只木屐还在无惨手上,所以无惨一垂眼就能看到佑果光裸着的一只白皙的脚。
他曾在夜间捏着这脚细细把玩过。
手中的木屐好像一瞬间如火炭般灼人,无惨收紧了手指,又心猿意马起来。
佑果没有发现无惨此时心不在焉,恰好有风吹过来,佑果将被吹起的发丝别在耳后,“不过我把工作都丢给我爹了。”
无惨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眼睛从佑果晃悠的那只脚上拔起来,接着问:“你父亲?”
佑果嗯了一声:“对,我父亲从我母亲那里回来了。”
佑果的父母本就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对佑果这个儿子自然少了许多关怀,而现在两人又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间,佑果父亲这个宫司便只好回到自己的职位上,佑果乐得轻松,将堆积起来的事情统统抛给他这个见了妻子就忘记自己责任的父亲身上了。
大概宫司也觉得心虚,毫无反抗的全接手了,换句话说,现在的佑果已经是个无事可做的闲人,而作为闲人自然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找无惨了。
“怎么样?”佑果凑到无惨耳边笑着说:“开心吗?”
无惨的确为这个消息开心了一瞬,不过开心过后他又想起产屋敷空良对他说的那句话,于是愉悦的心情又覆盖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不过无惨还是说:“不错,我很开心。”
佑果觉察不出无惨的开心,他捏住无惨的脸左看右看,像是要把无惨看透一般,佑果皱着眉说:“从刚才就想问了,你在想什么?”
无惨被佑果的动作弄得一愣,接着又开始感到十分的羞恼,他握住佑果的手让佑果松开,然后说:“我在想那个医生而已。”
其实不只是这个,但是无惨只选了不会让佑果疑惑的回答,“虽然他说有把握治好我,但是到底有几成的把握,我并不确定。”
牵扯上自己的事情总是值得引人深思的,佑果了然地点点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确实如此,无惨心想,他凝视着佑果明媚的侧脸,心中默念,但是我又有了更贪婪的渴求。
不管是健康还是生命,亦或是身边的你。
无惨心中的诗情画意还没有存在两分钟,佑果的话又打破了两人之间升起的柔情气息。
他戳戳无惨还有些瘦弱的身板,撑着下巴轻叹一声:“如果治好,是不是能坚持更久一些?”
无惨一愣,接着脸上飞出红霞,他恼恨地看向佑果,声音也冷下来,带着咬牙切齿:“是吗?你原来这么不满意?‘
按照道理来说,无惨这么一个先天不足身体孱弱的人能活到现在本就是奇迹,除了活着,无惨甚至还再接再厉的和佑果有了□□。
多了不起!无惨自认为已经尽了全力,他也的确不差正常人什么了。
但是无惨也同样明白作为人类的全力,显然是追不上半妖的精力的,无惨闷闷不乐地想:“真是要命。”
再努力一点,无惨损失的就真是生命了。
佑果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男人绝不能忍受情人说“不行”,佑果看无惨炸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于是立刻改口想要安抚这只炸毛的“猫”。
“当然不是。”佑果信誓旦旦地撒谎,“我只是觉得,你健康后一定更强更持久!”
无惨被佑果说得脸皮更红了,佑果还得寸进尺地捏捏他胳膊上的肉,又摸摸他瘦削的胸膛,“顺便再锻炼一下,就更好了。”
无惨很快就理解了佑果话里的意思,他攥住佑果的手磨着后槽牙低声说:“不知廉耻!”
佑果听到反而笑得更开心:“我可是狐妖,廉耻是什么?”
论起嘴皮子十个无惨都说不过半个佑果,无惨生闷气,对佑果又无可奈何,只好冷笑道:“那些跟在你身后叫你权宫司大人的人知道你真正的性格吗?”
佑果更坦然地眨眼,亲昵地靠在无惨身上说:“除了我父母之外,只有你一个人。”
纵然明白佑果恶劣狡猾的性格,但无惨还是被这句话融化了,甚至生出许多心甘情愿。
“你真是……”无惨轻吐了口气。
无可奈何的爱意从相贴的唇瓣中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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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唇分离,无惨佑果的视线几乎拉出丝线,佑果舔舔有些肿胀的唇瓣,在无惨又想凑过来时伸手挡住了。
“肿了。”佑果说:“消肿之后再亲。”
无惨很失望,佑果哼笑着:“好了,风景不好看吗?”
他和无惨说:“没爬过树吧?第一次体验,怎么样?”
天色将晚,日暮西垂,佑果带无惨坐着的树枝能眺望到落日的余晖,此时红霞染透天际,美得气势浩荡。
佑果看的是晚霞,却不知道无惨看得是仿佛变得渺小的庭院,这种新奇的视角让他生出了一些感悟,于是轻声道:“站在高处的风景确实不一样。”
不仅可以将大半的产屋敷都收入眼底,无惨甚至还能看到许多匆忙庸碌的下人,这种居高临下将人尽收眼底的感觉确实不一样。他油然而生一种**,如果他站的更高些,是不是能看得更远在他身下匍匐畏惧的人会更多?
这种念头在无惨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消失,被他藏在心底,无惨又顺着佑果看向天际的晚霞,倒映着红霞的眼中被染上绯红,闪烁着深不见底的**。
**同样被无惨隐藏的很好,他下意识觉得佑果应该不喜欢他脑中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所以在佑果面前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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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人找来之前无惨被佑果带回了地面,站稳后无惨还对刚才看到的风景生出些许不舍,只是目光触到佑果落在地上的那只光洁的脚后就被抛在脑后了。
木屐还被无惨拿在手里,佑果坐在缘侧朝无惨伸手:“我的鞋。”
无惨没给佑果,弯腰捏住佑果伶仃的脚腕,亲自将那只掉在他身边的木屐给佑果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