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渔在被窝里面趴了一会儿, 浑身仿佛浸泡在了温暖的水中,她的眼皮逐渐合上了, 整个人昏昏欲睡。
就在江秋渔即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了双眼。
江秋渔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将它藏进了被窝里。
片刻之后, 她把手放回了远处, 在心里默默地想道,不该痛的地方很痛,该疼的地方反而不疼。
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江秋渔这才想起来, 林惊微好像替她上了药。
这人虽然嘴上说得凶巴巴的, 实际还是心疼她。
其实江秋渔并没怎么吃亏,虽然她的胳膊很酸,但她也在林惊微的身上也留下了许多牙印,真要算起来, 林惊微的情况不比她好多少。
这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秋渔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林惊微走之前替她穿好了里衣,她不用看都知道, 雪白的里衣下究竟有多少斑驳的痕迹。
江秋渔试探性地抬起一条腿,足尖踩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地面上倏地亮起了淡金色的光芒, 以她的足尖为中心,逐渐向四周蔓延开来, 形成了一道繁复而完整的花纹。
是林惊微留下的阵法。
江秋渔在阵法上感受到了独属于林惊微的禁制, 林惊微并不限制她在这间房里的自由, 但江秋渔无法离开房间。
她方才的行为触动了房间里的阵法,恐怕这会儿林惊微已经知道她醒了。
江秋渔对此并不意外,她要是真想破解这些阵法,也并非没有办法,只看江秋渔想不想而已。
或许这也是林惊微的目的,她知道这些阵法没法完全困住江秋渔,她只是想试探江秋渔罢了。
江秋渔琢磨着,估计她这边才破解完阵法,林惊微就已经回来了,正好能将她抓个现行。
到时候就不是五天能够解决的了。
幸好江秋渔本来也没想跑,林惊微不可能关她一辈子,江秋渔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破解阵法上,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哄好林惊微。
其实从林惊微对她的态度中,江秋渔也能窥见两分对方心中的真实想法。
林惊微嘴上说着要让她疼,实则却替她上了药,她报复性地咬林惊微时,林惊微也没有推开她。
这人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她,只是被气狠了而已。
江秋渔知道自己无法离开房间,于是又放松身体躺了回去,她在被窝里滚了两圈,悄悄把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放出来了。
还是毛茸茸的大尾巴抱着最舒服。
江秋渔伸手把几条尾巴都搂进了怀里,而后将脸颊埋进了柔软的毛发里面,使劲蹭了蹭。
她在脑海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林惊微多半是去见江芷桃了,江芷桃应该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但以林惊微如今多疑的性格,以及她对江芷桃的厌恶,她未必会相信江芷桃说的话。
所以等林惊微回来之后,江秋渔还得再详细地解释一遍。
虽然她不介意跟林惊微玩一些小情趣,但有的误会必须在酿成大祸之前就解释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江秋渔一边揉着自己的大尾巴,一边等林惊微回来。
大约半刻钟之后,她便听见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柔柔的清风,床幔跟着晃了几下,随后便被一只纤细莹白的手给撩开了。
接着,林惊微的面容出现在了江秋渔的眼前。
红眸朱唇,肤色玉白无暇,部分青丝被一支玉簪挽起,剩下的披散在身后,像绸缎一般光滑柔顺。
不管看多少次,江秋渔都还是会被林惊微的容颜给迷得晕头转向,相比起从前的清冷孤傲,如今的林惊微多了几分属于魔族的邪气,那双红眸妖异诡谲,像盛开在冥河边上的曼珠沙华,同时承载了死亡和新生。
江秋渔从大尾巴里抬起头,先在心里偷偷夸赞了一遍老婆的漂亮脸蛋,然后才抖了抖耳朵,小声道:“我以为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见你。”
谁知这人根本不在,留她一人独守空房。
林惊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江秋渔的脸上还残留着睡意,眼尾的薄红一路蔓延到脖颈,再往下,是她留下的各种痕迹,更多的被衣衫遮挡,外人无法窥见分毫。
她知道江秋渔已经发现了阵法的存在,本以为这人会质问她,没想到江秋渔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林惊微伸出手,想替江秋渔撩开脸颊边的头发,手才刚抬起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江秋渔见状,不等林惊微收回手,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在被窝里面捂得极暖和,指节柔软细腻;林惊微的手指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用霜雪捏成的,散发着阵阵寒气。
江秋渔了然,怪不得林惊微停了下来,她是担心她的手指太冷,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吗?
这人表现得凶狠无情,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她的嘛。
江秋渔才不管,她拉着林惊微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尾巴里面,几条尾巴并用,将林惊微的整只手都裹了起来。
狐狸牌暖手宝,你值得拥有。
林惊微陡然感觉指尖一暖,她像是被烫住了似的,指尖紧了紧,连身子也跟着绷直了,整个人越发显得气势凛然。
阿渔的身上好暖和。
江秋渔见林惊微没有拒绝,只默默地盯着她瞧,于是又捏了捏她的指尖,声音含含糊糊的,“我有点儿饿了。”
想吃大鸡腿,吃两个!
林惊微被她撒娇似的语气惊醒,嗓音低低地答道:“嗯。”
方才回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吩咐过姣玥,让她尽快准备膳食了。
江秋渔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又打了个哈欠,握紧林惊微的手指,嘟囔道,“好困。”
林惊微的目光始终不曾从她身上挪开,她将江秋渔的所有反应都收入眼底,一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阿渔,你就不问我去哪儿了吗?”
江秋渔早猜到了她会这样问,闻言并不惊讶,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去哪儿了?”
林惊微轻笑了声,语气不似方才的平静,甚至能听出几分温柔之色,“去杀了个人。”
要是不听她的内容,单听她的语气,江秋渔甚至会以为她说的是去爱了个人。
“杀了谁?”
江秋渔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她还是佯装不知,满眼好奇地看着林惊微。
林惊微眼睫微垂,面上瞧不出喜怒,“你的好徒弟。”
她的表情虽然平淡,双眼却紧紧地盯着江秋渔,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江秋渔想了想,“她不是我的好徒弟。”
江芷桃是江婠的徒弟,也是魔尊的徒弟,却唯独不是她的徒弟。
林惊微勾了勾唇角,“她把你当成她唯一的师尊,临死之前想的都是你,你却说她不是你的好徒弟。”
“这话要是让江芷桃听见,她不知该有多伤心。”
“阿渔,你可真是狠心啊。”
林惊微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似是在替江芷桃感到遗憾。
江秋渔却将她眼里的愉悦之色瞧的分明,她知道林惊微是不可能可怜江芷桃的,她说这话,不过是在试探江秋渔罢了。
林惊微恨江芷桃,老实说江秋渔并不觉得意外。
早在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芷桃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林惊微出手,逼得林惊微不得不对她妥协。
她还几次在江秋渔的面前说林惊微的坏话,鼓动江秋渔碾碎林惊微的丹田,废了她一身修为,将她扔进无尽深渊。
那时的江芷桃表面上对江秋渔忠心无二,实际却只听从江婠的吩咐,所以她对林惊微的针对,并非出自对江秋渔的独占欲,而是江婠吩咐她这样做的。
早在那个时候开始,林惊微就已经对江芷桃十分不喜了。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成天都想杀了自己的人。
且江芷桃一直以江秋渔的徒弟自居,江秋渔不相信她没在林惊微说过,类似于“师尊收养我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这种,能让林惊微喝上好几缸陈年老醋的话。
她得罪林惊微在前,林惊微想杀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就连只是嘴贱过几次的扶乐来,都能被失控的林惊微打成重伤,更别说是早就对林惊微暗藏杀心的江芷桃了。
江秋渔知道林惊微很在意江芷桃的存在,她略一思索,当即决定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在江秋渔看来,江芷桃到底只是一个外人,她不想因为一个外人,使得她跟林惊微的感情出现隔阂。
“惊微,她伤心与否,跟我没有关系。”
江秋渔握紧林惊微的手,认真地解释道:“江芷桃曾伙同江婠算计过我,要不是我技高一筹,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没杀她,留了她一条命,我与她之间的恩怨纠葛,就尽数抵消了。”
“她对我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不管江芷桃对她的算计出自真心,还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无法抵消她与江婠合谋,妄想夺舍江秋渔的事实。
要不是江秋渔早有防备,真让江婠夺舍成功,恐怕江婠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让江秋渔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江芷桃明知道江婠会怎样做,可她还是选择了帮助江婠,在事情败露之后,她仍想救江婠一命。
就算她对自己的算计并没有成功,可她有过算计自己的心,在江秋渔看来,江芷桃就跟江婠一样,都算是自己的敌人。
所以当初离开石洞时,她告诉江芷桃,尽管来找自己报仇。
即便后来真相大白,江芷桃拼命想要补偿江秋渔,江秋渔也并未有过丝毫动容。
毕竟江芷桃的所谓补偿,并不是江秋渔迫切需要的,最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即便没有江芷桃的这些帮助,江秋渔也还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江秋渔向来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更没法轻易信任旁人,江芷桃算计过她一次,江秋渔就永远不会再相信她。
谁知道江芷桃说的话是真是假?
江秋渔永远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赌那所谓的可能。
除非是被她放在心上的人,才能一遍又一遍地伤害她,无关紧要的旁人,她凭什么要大度地原谅对方的伤害?
至于江芷桃口中的那些喜欢,江秋渔也并不觉得感动。
江芷桃以为江婠是她师尊的时候,就拼了命地帮助江婠算计自己;发现自己可能是她师尊之后,又竭力想要补偿自己。
江秋渔想,江婠执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认为的“师尊”。
换言之,如果江芷桃发现她的师尊另有其人,那么她也很有可能会为了那个人,再反过来伤害江秋渔。
这样的人,江秋渔凭什么要相信她?
她没像报复江婠那样报复江芷桃,就已经算得上心软了。
所以江秋渔在听见林惊微说,江芷桃已经死了的时候,心里也毫无动容。
一切都是江芷桃自己的选择,怨不了旁人。
林惊微听完江秋渔的解释之后,脸色变得越发冷厉,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杀了江芷桃,而不是想着她好歹是阿渔的徒弟,硬逼着自己留了她一命。
她居然敢算计阿渔!
林惊微自己即便是再生气,都舍不得真让江秋渔受到一丝伤害,江芷桃却差点儿害死江秋渔,这样的人,只将她扔进无尽深渊里,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江秋渔见她仿佛恨不得将江芷桃挫骨扬灰的模样,赶紧按住了她的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惊微,我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我们可以因为别的事情产生矛盾,但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而心生隔阂。”
林惊微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杀意,顺着江秋渔的话点了点头,“好。”
江秋渔见她依旧不太高兴,便想换个话题,逗林惊微开心。
谁知她还没有出声,便又听林惊微道:“我没杀她。”
江秋渔愣了愣,“那她……”
林惊微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眸,“我把她扔进了无尽深渊。”
语气里尚且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和懊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