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问的问题不对,所以殿下生她的气了?
没人解答她的疑问,未晴也只好半是疑惑半是不安地转身离开了。
——
江秋渔是在第五日的傍晚回来的,林惊微找她快找疯了,一看见她,便急匆匆御剑奔了过来,身影似一道雪白的闪电。
“阿渔!”
江秋渔笑盈盈的,“惊微,你醒了?”
林惊微气息未平,双眼猩红地看着面前之人。
相比起江秋渔的从容淡定,林惊微就要狼狈的多,她的长发微乱,嘴唇彻底失了血色,模样瞧着无比可怜。
林惊微嗓音沙哑,小心翼翼地问江秋渔,“阿渔,你去哪儿了?”
江秋渔面不改色,“去了一趟南境。”
“芷桃重伤未愈,我去看了看她。”
江芷桃是魔尊捡回来的弃婴,更是魔尊亲自教导的徒弟,徒弟有难,做师尊的前去帮忙,似乎也挑不出错来。
林惊微紧了紧手指,声音越发干涩,“那你为何……”
为何要不告而别?
哪怕是留一张纸条给她也好啊。
她找了江秋渔几个时辰,心里越来越恐惧不安,整个枕元城都快被她翻过来了。
林惊微害怕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被江秋渔发现她的算计和意图,更怕阿渔宁可自己去面对这一切,也不愿意利用她。
她越是这样想,江秋渔那双含笑的眼眸便越发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林惊微几乎压不住自己的灵力,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内府中生了出来,融进了她的灵力之中。
江秋渔说江芷桃情况不太好,其实不然,真正状态不对的,分明是林惊微才对。
只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到她而已,这人便魔气缠身,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那双通红的眸子,微带泪意的眼睫,哪儿还有半分清冷仙君的模样?
比无尽深渊里的魔兽都要阴沉可怖,浑身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被主人抛下的小狗好像要发狂了。
江秋渔没等林惊微说完,便忽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将自己塞进了她怀里,“惊微,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记得,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端的是柔情似水的模样,好似压根没看出林惊微的情绪不对,依旧嗓音柔婉地哄人开心。
“夫君不要生阿渔的气,阿渔下次不敢了。”
下次。
这两个字似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了林惊微的心口里!
林惊微忽地清醒过来,她跟阿渔,还有多少下一次呢?
怀中的人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林惊微的胳膊沉重得抬不起来,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几息过后,才慢慢抬起胳膊揽住江秋渔的后腰,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没生阿渔的气,就是太害怕了。”
“阿渔不要离开我。”
尽管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同平时一般无二,江秋渔却仍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和沙哑。
清蘅君也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往日那个清冷自持,不动如山的仙君,已然被她拽下了云端,如今也会红着眼小声说自己害怕,求她别走。
就因为她不告而别?
她是担心自己真的跑了,她完不成任务吗?
还是说……
江秋渔半合着狐狸眼,掩下了眸中的深思之色。
她的眼尾微弯,面上的笑意似乎真实了几分,表情里透着股愉悦感。
系统:【你走之前我就提醒过你,最好给她留个纸条,免得女主找不到你,会心生怀疑。】
可宿主只是嘴上答应的好,实则根本什么都没留。
系统总怀疑宿主是故意的。
她该不会是在故意折磨女主吧?
可都到这个紧要关头了,她为何要故意折腾女主?
难不成她还在计较女主对她的算计?
可是这又不是头一次了,以前也没见宿主这般不高兴过。
真是奇了怪了。
系统:【幸好女主还没彻底发狂,否则看你怎么收场。】
本来剧情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宿主不好好地苟一苟命也就算了,反而总是刺激女主,非要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江秋渔浑不在意,“她即便是真的疯了,我也能哄好她。”
系统哑然。
好端端的女主,怎么就被宿主训得跟听话的小狗似的?
给点儿甜头就晕头转向了。
肯定是演的!
女主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可林惊微的表现却让系统十分失望,这人方才还一副即将入魔的模样,这会儿就被宿主哄好了。
虽然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依旧酝酿着令人感到压抑的狂风骤雨,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芒,可她揽着宿主的胳膊却那么紧密,放在宿主后颈后的手也格外温柔体贴,丝毫看不出怒意。
系统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江秋渔哄着林惊微一同回了魔宫,在她的温声软语之下,林惊微已然恢复了平静。
这人难得闹了回脾气,这会儿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镇定,唯有那双眼里还残留着一圈薄薄的湿红,证明方才之事并非江秋渔的幻觉。
江秋渔解释道:“我前几日醒来时,见你尚且还在熟睡,便不忍心打扰你。正巧芷桃唤我前去,我走的匆忙,也忘了给你留个信。”
她顿了顿,又道:“说来也奇怪,你向来不是个贪睡的人,怎么这回睡了这么久?”
“真累着了?”
江秋渔说着,故意勾了勾林惊微的掌心。
林惊微心头微紧,她猜到了自己的异样是因为什么,却万不能让江秋渔知晓此事。
恐怕方才她的情绪之所以如此激动,也是因为这个。
阿渔是不是已经起疑了?
林惊微垂下眼眸,不让江秋渔窥见自己眼底的神色,她轻声应道:“约莫是这一回的双修,我获益良多,这才多睡了几日。”
毕竟她醒来之后,境界又精进不少,隐隐要有化神后期的修为了。
江秋渔也不知信没信,总之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林惊微松了口气,也不再询问江芷桃一事。
两人心思各异,互相都保持沉默,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这一晚自然还是歇在青霜殿。
江秋渔不提,林惊微也没说,两人今夜并未双修,只亲密地躺在一块儿,虽然呼吸平稳绵长,却都不曾睡着。
江秋渔在心里对系统道:“应该就是今晚了。”
她试验完阵法之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五日之内回到了魔宫。
江秋渔这一路上特意仔细观察过了,虽然表面上一切都与从前一般无二,但那些靠近云照大泽的城池内,修士的数量明显多了起来。
平和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只等着时机的到来。
江秋渔猜测,兴许今晚便是正道攻入魔界之时。
虽说名门正派向来不屑于偷袭,但也得分对象,如若是对待魔界中人,便是再卑鄙也无妨。
且修真界众人对魔族忌惮不已,正面对上,他们未必能讨着好,再者,若是太过高调,提前引起魔尊的警觉,也不利于禾莺偷偷放水。
综合考虑之下,六大门派必会选择先偷袭,而后再声势浩大地讨伐她,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
江秋渔心想,不知林惊微是否知晓此事,她今晚这般急匆匆地寻自己,是否就是为了将她留在魔宫中?
希望林惊微到时候能念着她的一分好,下手干脆一些。
她在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林惊微同样也在想此事。
一个时辰前,她在枕元城中寻找阿渔时,师尊忽然联系上了她。
林惊微骤然得知正道讨伐魔界的具体时辰,惊得差点儿露了馅,那边的贺云歧眯了眯眼,“惊微,你真的把血引长眠喂给魔尊了吗?”
他在丹药上下了禁制,用或没用,他一清二楚,只是贺云歧对林惊微仍旧怀有一分疑心,总想再确认一遍。
林惊微嗯了声,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喂给她了。”
贺云歧定定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后才叹了口气,“惊微,成败在此一举,你还记得你当着大家的面立下的心魔誓吗?”
“弟子没忘。”林惊微容色冷清地看着他,“我会亲手杀了魔尊,还天下一个太平。”
贺云歧:“师父不是怀疑你,只是怕你太单纯,被魔尊给骗了。”
“弟子明白。”林惊微顿了顿,“只是师尊,我们既然有正当理由,为何又要选择偷袭?”
贺云歧长叹一声,“实在是魔尊太过狡猾,若不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万一被她寻到机会逃了出去,再想寻她,不异于大海捞针。”
林惊微默然。
贺云歧又叮嘱了几句,见她神色自然,并无异样,到底还是决定相信她一回。
正因为骤然得知此事,林惊微才会慌乱至极,生怕江秋渔出了意外。
她在江秋渔身上种下的印记已经成熟了,只等着偷梁换柱,保阿渔平安。
林惊微在心里思索着,或许就是今夜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抱紧了怀中的江秋渔,垂下的眼眸里,有着深深的痛楚和眷恋。
——
夜半之时,魔宫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忽然,一声鸦叫打破了夜晚的安宁。
嘎——
伴随着这一凄厉的叫声,伏岐殿中忽然响起了阵阵钟声,一声比一声急切,咚咚的声音,仿佛敲在了众人的心上!
魔卫们纷纷被惊醒了,嘈杂的脚步声在魔宫中响起,方才还一片漆黑的魔宫又瞬间门灯火通明。
青霜殿内,江秋渔倏地睁开眼,林惊微也同时睁眼,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江秋渔坐起身来,沉声道:“有人闯进了云照大泽!”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裳,随后便与林惊微一同赶往伏岐殿,在大殿的水镜前停了下来。
伏岐殿内阵法众多,最显眼的便是这一面巨大的水镜,水镜里清楚地显示出了整片云照大泽的地形图。
江秋渔将手掌按在了云台上,魔气顺着阵法流动,黑雾缭绕中,水镜里的画面跟着一变,各大门派弟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上面。
是正道门派与魔界众人对峙的画面。
他们果然选择从北境而入。
此时,北境之中。
贺云歧察觉到了从某一处传来的窥视的目光,他抬头望向江秋渔所在的方向,沉声道:“魔尊欺人太甚,不仅囚禁了明望宗少宗主,还引诱我徒弟林惊微入魔,贺某忍无可忍,今日特来讨个说法!”
江秋渔遥遥地同他对视了一眼,她嗤笑了一声,心想这老东西倒是会找理由,端看他身后那些人脸上愤怒的表情便能知晓,他在洗脑一事上颇有造诣。
“说法?”江秋渔看向身旁的林惊微,“你也觉得,是我强迫了你吗?”
林惊微摇了摇头,“不是。”
是她心甘情愿。
江秋渔默了默,并不答话。
水镜里,贺云歧还在细数江秋渔的罪责,一桩桩一件件,听得一群修真之人愤怒不已,纷纷叫着要杀进魔宫中,将江秋渔挫骨扬灰!
“杀了魔尊!”
“替天行道!”
他们声音洪亮,又人数众多,这两句话饱含恨意和愤怒,气势汹汹,听得人心底发寒。
这些人里,除了各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之外,还有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甚至就连妖族也在。
最前方的应当就是妖王,江秋渔在妖王的身后看见了苗以苏的身影,苗以苏并未发现她的窥视,她站在众妖之间门,神色显得格外冷静。
贺云歧集结了修真界的精锐力量,此次起码有几千人前来讨伐魔界,看来是铁了心要让她死了。
别说禾莺早已叛变,即便她没有背叛江秋渔,恐怕也在这群人手下撑不了多久。
此时的气氛格外紧张,各类飞行法宝几乎堵满了半边天,颇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大战一触即发,只等着谁率先出手。
隔着水镜,江秋渔都能感受那股憋闷和窒息感。
禾莺领着众魔族站在贺云歧等人的对面,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
“你们胆敢擅闯云照大泽,就别想活着离开!”
演的还挺像。
江秋渔沉默不言,安静地看着水镜里的画面。
下一刻,便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了,利剑破空而出,随即各类法宝也都纷纷朝着对面的魔族而去,铮铮作响。
这幅画面可以算得上十分精彩,魔气与灵力交织碰撞,散发出来的光芒足以照亮天地!
上万人顿时混战在了一起,兵器碰撞声响彻在整个伏岐殿内,伴随着魔物临死前的惨叫声,凄厉无比!
这些低级魔物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死前的表情尤其狰狞可怖,让江秋渔回想起她在云水城中见魔物杀人时,那些人脸上的惊恐之色。
长剑洞穿魔物的心脏,下一刻,死去的魔物便化作黑雾消散了。
“杀!”
正道越战越勇,江秋渔甚至在里面捕捉到了凤桉的身影,这人手握重剑尽东风,一剑下去,便有一名魔物脑袋落地!
她虽然也受了伤,那双眼睛却明亮无比,里面燃烧着熊熊怒意,以及对魔族的浓烈仇恨。
越发浓郁的魔气弥漫开来,魔物死后只会化作魔气消散,人族和妖族死后却还留有尸体存在。
这些人即便是死,双眼也不曾合上,直勾勾地盯着水镜外的江秋渔。
鲜血四溅中,惨叫声越发明显。
林惊微的呼吸沉了沉,她闭上眼,不去看这过于血腥可怖的一幕。
师尊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完全不顾弟子们的死活?
江秋渔沉着脸看着这一幕,她知道要不了多久,禾莺便会佯装不敌,放贺云歧等人进来,到那时,她就该亲自应战了。
江秋渔想到这里,又瞥了一眼林惊微,依照自己的人设,冷声质问道:“若是真有对上的那一天,你选我还是选你的师门?”
林惊微睁开眼,深深地看着她,“选你。”
江秋渔正要再说什么,丹田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灼烫感,她瞳孔一缩,伸手抓紧了林惊微的衣袖,却仍是抵不过那一阵眩晕感,双眼一闭,晕倒在了林惊微怀中。
林惊微抱紧她的身子,颤抖着唇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吻,声音极轻:“没事的,阿渔。”
无论何时,我都会选你的。
她不再去看水镜里的画面,抱起江秋渔,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伏岐殿内。
——
卯时六刻,天刚破晓,禾莺最终不敌贺云歧,败在了他手中,北境彻底沦陷。
众人虽然经历了几个时辰的激烈战斗,却依旧精神高昂。
人群中,贺云歧与禾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振声道:“各位道友,咱们一鼓作气杀入魔宫中,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众人高声应和,杀气震天!
唯有苗以苏皱了皱眉,心里不无担忧,阿渔到底是怎么想的?
希望一切能顺利按照阿渔的计划进行吧。
她此时还不知道,江秋渔所计划的并非逃生,而是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