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以知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思考的未来最远也只是明天的事情,和大家几乎都有一点将来打算怎么样的规划不同,在他看来,只要今天也顺利的结束就足够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情况,组织派他去卧底,最倒霉的结果就是两不沾,没有一方愿意承认他,怎么想都是必死的结局,考虑将来也没有意义,只能让人变得更焦虑。
但现在的发展实在是有些怪异。
除了一开始贝尔摩德的私心导致,他在组织受到的待遇可以说相当不错,现在的居所,装潢华丽到让那位先生在此居住也不委屈的程度,他简直就像是被当做继承人一样对待了。
可是继承人,不说还好,说出来就更奇怪了。
这样庞大的一个组织,选择继任者时,并非因为能力,而是因为血缘,让人会怀疑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
就算不提血缘继承制这件事,如果真的把他当成继承人,正常情况会随便的扔到外面让他自由生长吗?虽然从冲田白野的话来看,他也不算完全的自由,可至少他交到了朋友。
也正是因为交朋友这件事,他不如想象中忠心,组织真的需要这样的继承人吗?而且还派重要的继承人去当卧底,和警界交往过密,除非组织是想洗白。
这就更不可能了,组织就算是全体成员一起自杀都不可能洗白。
真的当成继承人,就会像他父亲那样,无论去哪都会将他带在身边,从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而避讳他说一些可能不太合适的话,潜移默化的影响。
把他养在温室中又是什么意思?
神代以知伸出手指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疲惫已经写在脸上了。
要是这么几分钟能看穿那位先生二十多年的布局,组织未免太没面子了。而且按照这样进行下去,就算看穿了他也够呛有办法阻止。
那边的门被敲响,神代以知没有动作,只是就近重新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反正那扇门也不是他可以打开的,敲门的人会自己进来的。
礼节性地从轻到重敲了下,接着是锁头打开的声音,冲田白野站在门口对他彬彬有礼地颔首。
神代以知看向他的手中,空着的。
“该离开了,以知。”
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沉静,神代以知的眉头跳了一下,即刻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被放置在这里绝对不是仅仅有趣而已,他是担任着某个职责才留下的。
总之不像是继承人,这个结果他刚刚排除掉了。
神代以知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几秒,才呼出来。
他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冲田白野却避开了身形,侧身到了旁边的位置,还没等神代以知产生疑惑,另一个人从角落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银色长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毫无顾忌地散发着自己汹涌的恶意。银绿色的眸子像是子弹般锐利地扫过多余的空间门,落在了他的身上。
琴酒穿着他常穿的那件黑色大衣,还有那顶黑色的礼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走了进来,靴子在地上落下重重的回音。
“答应你的事情,我尽力办到了。”冲田白野清朗温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被关上的大门,“十分钟。”
门被锁上了。
神代以知立刻就察觉出了,琴酒现在的心情并不好的事实……这点倒是毫不意外,换句话说,琴酒在生气。
对自己未来一无所知,但也清楚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神代以知还是做出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你来了。”
如果琴酒现在还能见他,就说明无论是波本还是苏格兰甚至是莱伊都没有影响到他。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组织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家伙是卧底,还把他派到琴酒身边,就算琴酒用了也不能代表他和这些人有什么联系,这一切都是组织的错。
就算抛开事实不谈,琴酒也是一点错都没有。
神代以知偏心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即便在如此急迫的时刻,他也一如往常地对琴酒露出了相当乖巧的微笑。
琴酒扯了扯嘴角,令人困扰的头痛从眉心散开,眼前的人却有些没心没肺过头的露出微笑——就算一如既往地美丽且令人心动。
琴酒伸手拽住了他的领口,提了起来,衣服在胸前皱成一团,两人的脸离地极近,鼻尖快要触碰到一起了。
“你知不知道——”琴酒的声音阴沉低哑,混合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啊!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眼看着其他人因我而死吗?
神代以知腼腆地笑了一下:“十分钟的话,可能不够GIN哥来一次呢……”
琴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领口收紧让呼吸都有些困难,神代以知幅度很低地咳嗽了两小声,有些纯净地笑了笑:“那要亲亲吗?”
琴酒松开了手,冷眼看着神代以知整理自己的衣服。
青年低着头,将领带拆开重新整理,手指娴熟地翻飞着,即便是这种再普通不过的行为,由他做出来都有种说不出的优雅风度。
虽然组织分配了他来教养这个人,他却不是会在这种细微之处要求的人。这副风雅绰约的仪态是他过去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都未曾磨灭的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而教出这样孩子,勉强算是他的师父的那个人,如今以知也越来越像他了。
固执的、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牺牲自己就可以保全所有人的、
蠢货。
“哥哥还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神代以知垂着头整理着已经变得很整齐的领口,就算再怎么认真,接下来只能靠手指抹平衣服上细小的皱纹了,“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了吧,总之能再见到你我就放心了。苏格兰应该也已经安全离开了吧……”
“别说了。”
琴酒从牙齿的缝隙中挤出了几个字。
“冲田他……啊,就是苏兹,连你也一并骗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总感觉十分的恼火,要是有机会你能帮我揍他一顿吗?因为他之前救过我,所以我不好意思下手。”
神代以知第一次没有听从他的命令,继续地自顾自地说道,仿佛一旦停下就会丧失勇气。
“现在说好像有些晚了,我那天做了点米饭忘了放进冰箱里,本来想晚上回去也来得及,不过都这么久了,应该已经彻底完蛋了吧?还有啊,要是可以的话请等我出来吧,如果我还能出来的话,如果出来的人还是我的话。”
琴酒握成拳头的右手骨头咯吱作响,听着夹杂在看似寻常的话语中,突兀的话语,终于再也忍不住地一拳击中了那家伙的脸。
毫无防备的以知被这一拳打中,整个人向后面摔倒在地面上,好在这个房间门的地上,至少他倒下的地方铺了厚厚的地毯,摔倒的时候就被白色的长绒包裹,并不会痛。
但是就算直接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也不会有多痛,因为那一拳已经完全掠夺了他的意识,眼神都发直了一秒,疼地他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左颊一整片都麻木了,神代以知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继续着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否则,请你杀了我。”
阴影挡住了身体,感觉到琴酒的来到了他面前,神代以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话说出口只有圣人才能谅解他了,琴酒会是圣人吗?显然不是。就算是自找的,挨打也实在是太疼了。
然而闭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神代以知迟疑地睁开了眼睛,立刻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琴酒半跪在地上,抱住了他。
被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包裹,神代以知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听到琴酒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会陪你死的。”
“嗯,那真是太好了。”他伸出手环绕上了琴酒的腰,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本能的排斥,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触碰。
因为琴酒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身体接触,神代以知也有在尽力避免做他讨厌的事情。但即便这样接触也从来没少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做任性的事情了。
如果琴酒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反问他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分寸。
不论是从第一次见面,还是没他一半高的小鬼就敢伸手要他抱,还是后来住在一起时,半夜是理所当然抱着枕头来到他的房间门门口,露出可怜的表情说睡不着,都是一样的任性。
“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