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形容夏夏此时的心情呢?大约是欣喜、快乐,混杂着一丝满足。
她轻轻侧过脸,看向赶来这里的黑发男人。
“……兰堂?”
夏夏的情况不对劲,兰堂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弯下腰,顺着他今天早上亲手编的小辫子轻轻抚摸,一直到后颈,仿佛在给受惊的小动物顺毛。
小姑娘的头发在这段时间里长长了许多,蜷曲着垂下,长度已经到了肩膀下方。
她伸手握住兰堂的手臂,抬起那双与往日无异的蓝色眸子,信赖地看着他,语调里满是欣喜。
“我懂了,我理解了。”
“什么……”
兰堂还没反应过来。
“情感,蕴藏在音乐里的。”她满足地弯了弯眸子,呈现出可爱的月牙形,嘴角的弧度显得可爱又甜美,“老师他——在害怕啊!”
“恐惧、害怕,害怕到拉琴的手都在抖,这首曲子听起来真是——太糟糕了。”
好的,现在大提琴老师的噩梦也有素材了,他看着被门外那束阳光照耀的女孩笑得满足,握着琴弓的手微微颤抖。
兰堂瞬间失笑:“是啊,确实是相当糟糕的演奏。”
他牵起夏夏的手,夏夏便借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大一小准备归家。
结束了吗?
琴弓从男人手中滑落,静悄悄地砸落在地上,他的耳边听不到声响,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被饶恕了吗?
那扇门打开又关上,他无法出声,也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无比清楚。
他还活着,也没有受伤,但他无法得到宽恕。
从他因为欠下赌资而准备向家境殷实的学生下手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坠入深渊,无法被救赎了。
他坐在椅子上呜咽地哭了起来,大提琴滑落到地上,摔出无法修复的裂痕。
这是他的琴,至今仍然没有当掉的最后的财产,他宁愿犯罪也没有抛掉的坚持,都是一个笑话。
他在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嚎啕大哭。
……他再也无法演奏音乐,只要握住琴弓,他就会想到这一次糟糕的演奏和糟糕的自己。
这就是他的噩梦。
*
“如果你不想脏了手的话,我可以替你动手。”走出屋子之后,兰堂这样说。
“不用这么麻烦。”夏夏并不在意今天的小插曲,这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还没有不吃年糕的乱步给她留下的印象深。
她摇了摇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重要……吗?
兰堂敛下眸子问:“那你还要继续学大提琴吗?”
“可以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如果说以前是无所谓的态度,那么现在她还真的被大提琴勾起了一点兴趣。
“我现在觉得音乐好像也挺有趣的,像密码一样。”
今天头一次解密成功的小姑娘有点兴奋。
兰堂为这个描述失笑,鉴赏音乐竟被当成了解密游戏,很少看到夏夏这样兴致勃勃的样子,纵容一下又何妨。
“那我回头再给你找一个新的老师。”
横滨会拉大提琴的人多了去了,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正直的好人。
“对了,我今天还帮一个绿眼睛的猫猫……啊不是,绿眼睛的少年,他本来要去警校,结果居然跟我在同一站下了车。”
这话让兰堂的动作一顿,进而思考起夏夏的教育问题。
他的家庭教育相当出色,这点毋庸置疑,小姑娘学得也很快乐,但是——
“夏夏,你想不想去上学?”
时隔两年,这个问题再次被提了出来,此时的兰堂比之两年前的心态已经好了许多,小姑娘不再对常识一问三不知,知道了自己觅食、到点睡觉,娱乐活动是出门撸猫,但是还缺一点东西。
校园里有很多同龄人,不知道夏夏能不能学着与他们相处。
他知道夏夏有时会去镭钵街,那里有一个未成年互助小组,叫做‘羊’的,里面有一个异能者中原中也,夏夏与他的关系最好,还说对方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中原中也同样是异能者。
兰堂也拿不准该不该让夏夏去接触一些普通的同龄人。
他不想让夏夏将世界观全部建立在异能者和武装组织的范围里。
也想……让她有一些可以回味的青春回忆。
夏夏对这个建议没有什么意见:“我都可以哟,学校里和家里有什么不一样?”
兰堂:“在学校里可以交朋友、上课。”
夏夏:“听起来跟现在没什么不一样的。”
兰堂轻笑:“那你想试试吗?”
试试吗?就像她曾尝试其他东西一样,当然——
“好呀!”
她向来乐于尝试新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