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结局(上)(1 / 2)

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 芃芃才略显满意地松开了九炁。

“那就说好了,只有连我都没办法打败大魔头的时候,你才能出手, 不到最最最最后的关头,你不可以在我之前变成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真的说好了, 不可以反悔哦!”

芃芃生怕他出尔反尔,又强调了一遍。

九炁无言地与她对望片刻,视线忽而落在了芃芃身后穿着一身朱红嫁衣的女子身上。

月观玉并不知道这个小少年是谁。

但当他那双如秋水平静, 又如深渊般不可直视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她不免生出了一种被神明洞悉的惴惴不安。

仿佛过去与未来, 现实与虚幻,都藏在他无言的眼底。

“好。”

九炁允诺道。

收回的视线又重新落在芃芃身上,芃芃在他眼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但这一瞬间的九炁看见了什么, 她却并不知道。

“去吧,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带你回来。”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 令芃芃有些茫然。

不过她并没有深思。

与九炁告别之后, 芃芃牵起了月观玉的手,转身直面这声势浩大、几可毁天灭地的劫雷。

月观玉虽不知芃芃为何笃定她能带着自己毫发无损地进去, 但她并没有追问这个,而是问:

“你确定要带我进去吗?”

芃芃昂头不解地看着她。

月观玉抿了抿唇。

她只是失忆, 但却并不愚蠢, 即便对燕归鸿再信任,她也能看出,今日聚集在须弥海上的这众多人,都是来声讨燕归鸿的联盟。

“你们, 包括我师弟在内,不是都想要杀他吗?”

月观玉望着劫雷中那道身影,神色怅然:

“若是想要杀他,带我师弟进去便好,即便他在我沉睡期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要我真的动手杀他,我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以芃芃的年纪,她根本理解不了月观玉此刻千回百转的少女忧愁。

芃芃状似深沉地摇摇头:

“不不不,谁说的打败反派一定要靠武力?”

月观玉:“……不靠武力,那靠什么?”

芃芃满脸认真:“当然是靠嘴炮!”

只有炮灰才是靠硬碰硬,真正的主角,都是靠嘴炮一决胜负的!

“……”

她好像不是很懂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

须弥海上的所有人都仰望着劫雷边缘的两人,在万众瞩目的惊骇目光中,芃芃和月观玉两人手牵着手踏入了这毁天灭地的雷网。

与外面的惊天动地相反。

真正触及核心之后,芃芃才发现这里面格外安静。

雷声消失了。

一开始芃芃还美滋滋地以为是她终止了燕归鸿的雷劫,但月观玉看了看这四周景象,神色难辨地开口:

“他的雷劫,已经渡过了。”

方才芃芃抱住九炁时,其实双方就已经处于一个临界值。

燕归鸿还差一步便可渡雷劫,而九炁也只差一步便可彻底引渡天道之力,以身献祭阻止燕归鸿。

但她打断了九炁,也就意味着燕归鸿已无人阻碍。

“雷劫只是飞升的第一步。”

或许是见芃芃的神色太过震撼,月观玉耐心解释:

“还有第二步,渡了心劫,才可真正得道成仙。”

听到这个解释,芃芃稍稍松了一口气。

“所以……此处便是大魔头的心劫吗?”

肉眼所见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

烈日灼灼,黄沙迷离,芃芃隐约看到了一个深蓝色的背影,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芃芃和月观玉,而是独自一人在这漫漫荒漠中行走。

待芃芃和月观玉跟着他翻过一座沙丘,映入眼帘的画面与身后荒漠形成了极其割裂的对比。

燕归鸿的身影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大雪中赤脚褴褛的小男孩,被一个面容凄苦的女人牵着,在隆冬的雪地里长跪不起。

“……求家主宽宏大量,饶恕吾儿,吾儿年幼,并非故意冲撞小少爷,小少爷若还未消气,尽可以打他骂他出气,只求家主莫要将他赶出族内的学馆……”

跪在雪地里的小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岁。

脚上血水黏着冰,露出的脚踝已冻得发紫,远远看去,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像骷髅架子般单薄,卑微得跪在雪地中,像可以任人践踏的奴仆。

但芃芃却看到他垂首顺从的模样下,那一双冷得像刀锋似的眼睛。

光是看那双眼睛,芃芃就往月观玉身后缩了缩。

芃芃:“那个小男孩……就是燕大魔头吗?”

月观玉凝眸看着那道身影,第一眼,她就认出了燕归鸿,从前只听燕归鸿同她简单提起过小时候的事情,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亲眼见到小时候的他。

“嗯,”月观玉轻声道,“他是四大世家中公仪家的家仆之子,世家鼎盛时,每个家族都有学馆,他幼时便在公仪家的学馆中修习。”

家仆之子啊。

芃芃想到了公仪澹。

从公仪家的家仆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公仪家嫡系继承人的师尊,兼修真界第一宗门的掌门。

可恶,如果燕归鸿不是坏事做尽的大魔头的话,这不妥妥的主角逆袭剧本吗!

芃芃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幼年燕归鸿的背影。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公仪家厚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脑满肠肥的猪头……哦不是,是公仪家家主的弟弟。

问清楚跪在外面的人是谁后,他恍然:

“就是学馆那个回回都考第一的小孩是吧?”

满脸横肉的男人屈尊走到那对母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区区一家仆之子,竟然压在我公仪家众多嫡公子嫡小姐头上,你该当何罪?”

乖顺垂头的小男孩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嘴唇干裂出血,说话时扯动唇角,有鲜血晕出。

“修仙一途,道法千万,但没有一条道,是要靠血脉成仙的。”

听了这话,对面的胖男人和芃芃同时怒了。

胖男人怒是因为他作为一个除了血脉一无是处的废物受到了冒犯。

芃芃怒是因为她觉得这话好酷,但是这么酷的话怎么能从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嘴里说出来,搞得她都不好那么纯粹的讨厌他了。

“你放肆——!”

燕归鸿被人一脚踢翻在雪地里,重击如雨点落下,每一脚都踩在小男孩的头上,肚子上,若非他修仙修得努力,恐怕第一脚就被踢死了。

一旁的妇人被仆人拉开,挣脱不了,便只能一个劲地跪地磕头求饶。

途径公仪家门外的路人频频侧目,但无一人敢言,只能投去怜悯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地上被揍的小男孩从始至终都不吭一声,又或许是因为一旁女人的哭喊声实在过于凄惨,胖男人最后踢了两脚,悻悻然地放过了他。

“哭哭哭哭丧呢?你这儿子骨头硬得很,这两脚踢不死他!”

胖男人怎么看他怎么来气,随手叫了个仆人过来,让他将小男孩拖下去杀了,再将尸体留着喂他新得的灵妖。

躺在血水里的小男孩仍然不发一语,一双黑漆漆的眼死死盯着胖男人的身影。

那妇人的哭喊声却越发凄厉,发了疯一般扑向那胖男人,在他脚边的每一次磕头都像要将她的颅骨磕碎。

胖男人不耐烦地将她一脚踢开,却在妇人仰面露出五官时定住了目光。

“……你如此哀求我,我倒也不是不可以放过那牙尖嘴利的小东西。”

胖男人的眼神如毒蛇般摄人: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又能付出什么呢?”

那妇人怔愣了许久。

“……什么都好,”她深深跪地叩拜,背脊弯到了尘土里,“只求大人开恩,让孽子能够继续留在学馆,来日必能为公仪家效犬马之劳。”

胖男人嗤笑一声:“我公仪家乃南陆第一大修仙世家,何须他一个外族人效劳?犬马之劳,我看由你这个做母亲的卖命就够了。”

雪地里的小男孩终于有了情绪。

“……放开我娘,你要带她去哪儿!你们放开她!!”

胖男人还欲再踹他几脚,妇人扑上去将浑身是血的他紧紧抱在怀中。

“别怕,别怕。”

柔弱得没有丝毫修为的妇人拥住她的儿子,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回到学馆后,要记得好好修炼,莫要再与人起冲突。”

“我知道,我的孩子不比任何一个名门贵胄的世家子弟差,不要害怕,不要记挂我,娘亲知道,就算是只剩你一个人,你也会变得很强,比任何人都要强,对吗?”

被拳打脚踢都没有吭一声的小男孩哭得泪流满面。

“我会的。”

“我会比任何人都强。”

那是他与妇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四周有雾气升起,迷离的光影中,画面一寸一寸瓦解。

月观玉蹲下身来,用柔软的帕子替芃芃擦去脸上的眼泪,温柔问道:

“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芃芃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试图崩住凶狠的表情,因此五官看上去格外扭曲:

“我也不想的啊!但是真的太过分了!当坏人就不能有点职业道德吗?为什么非要给我看这种坏人的幕后故事啊,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月观玉被她这副模样逗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月姐姐,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你为什么都没有哭啊,虽然我很讨厌燕大魔头,但是他小时候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可怜诶。”

月观玉默然片刻,回答:“这些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他的痛楚,他的愤怒。

她统统都明白的。

坍塌的画面在雾气中再一次重组,这一次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垂柳,是金粉楼台,是带着镣铐在长阶上一步一叩拜的罪人,是穿着华贵锦袍,坐在高处对围观百姓得意宣告“这就是与我们作对的下场”的修仙世家子弟。

月观玉记得这一年。

芃芃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人,还没弄清楚这是何年何月何地,就长阶上淌着血水的镣铐突然发出了断裂的争鸣声。

“——什么人!”

宝座上的世家弟子霍然起身,他们明明被一大群乌泱泱的侍卫保护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极度的惶然和畏惧,和之前得意洋洋惩戒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片混乱之中,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遥遥传来:

“自然是取你们项上人头之人!”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长阶上方的佛塔金顶上,站着十几个少年少女。

别的人芃芃并不认识,但领头的燕归鸿、戴着白帷帽的月无咎和月观玉三人,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旁边一不知名的玄衣少年笑声道:

“今日谁都不要同我抢,微生家那位二少爷的人头是我的!”

抱琴的白衣女子安静道:“谁要同你抢了?记得血别溅到我新裙子上,否则把你卖了都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