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定斌说完之后, 已提声喝道:“阿玦,接着!”
应定斌身后的一名西厂厂卫弯弓搭箭,将一物向着应翩翩射出,被应翩翩身后护卫的陈华年接在手中, 双手奉上。
“少主!”
应翩翩将东西拿在手里就知道不简单, 迅速展开一看, 发现竟然是黄绸上匆忙写就的皇上手书,说是梁王谋逆, 囚禁皇上太子与各位亲王,令他速速入宫平乱。
应翩翩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分明是出自他老爹之手。
应定斌模仿皇上的御笔字迹可以到出神入化的程度,只是这项技能太过大逆不道,外人自是不知道的。
原书中听闻应翩翩死讯,应定斌造反之时,正是以此伪造了先帝遗诏,想要废掉黎慎韫。
眼下应定斌和应翩翩能够及时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上次僧磐的刺杀,让他们提起了注意。
皇上不重视应翩翩的上书,应翩翩便暗中让七合教的眼线注意着宫中情况, 直到今夜发现侍卫调动似有异变, 两处宫门无故开启, 应翩翩立刻派人送信,请太后装病,试探皇上的情况。
这一试,果然发现皇上似乎在傅淑妃宫中出现了意外, 同时, 梁王夜半离府, 不知所踪!
应翩翩这才匆匆赶来, 但这个过程,是没有办法解释的,总不能说应家一直暗中跟宫中私联,他们才知道了黎慎韫谋逆之事。
有了应定斌给的这样东西,却是能够快速安抚人心,取信群臣的重要证据。
至于日后皇上要追究……先等这次的危机过去,什么都是小节了。
应翩翩当机立断,将诏书展开一扬,高声道:“如今我已得到确切消息,梁王谋逆,囚禁陛下、太子,我欲入宫救驾,各位大人有意者请一并随行。若有拦阻者,一律以乱贼视之,杀!”
众位大臣方才又是担心,又是愤恨,此时也有人跟着高声喊道:“杀!”
见一行人突围而去,陆軏心中顿时慌乱,正要拦阻,已经被应定斌率领西厂厂卫挡住了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翩翩离开。
*
深宫之内。
黎慎韫站在皇上的榻前,低头看着自己昏迷不醒的父亲,那目光便好似野兽盯上了随时准备撕咬的猎物,充满着热切与残酷。
皇上的暗卫已被尽数除掉,淑妃也被救下,此时她已经到了皇后宫中,指挥侍卫们将后宫的女眷都控制起来。
一切仿若十分顺利。
“殿下,大事不好了!”
这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向黎慎韫禀报:
“陈浣方才已经被应玦一箭射杀,此时方才被召入宫中的大臣们已经摆脱包围,正撞破了德惠门侧面的宫墙,闯入宫中来了!”
“应玦,应玦。”
黎慎韫冷笑道:“兜兜转转果然还是他挡我的路。”
他虽然这样说着,瞧上去倒也并不惊慌,吩咐道:“你去告诉淑妃,把宫中所有的女眷都绑起来吊到望星台上去,等应玦到了,让他放下兵器,给我滚进宫里来。如果他不肯,迟疑一刻,杀一人。就从太后开始。”
那护卫不禁打了个寒颤,正要出去传令,却听到有一个人冷沉沉地说道:“慢着。”
黎慎韫回过头去,说道:“皇叔,您有何高见?”
随着他的目光,那名护卫才发现,原来这殿中除了黎慎韫和皇上之外还有一个人,只不过那人坐在一把暗处的座椅上,一时之间注意不到。
这人正是将乐王黎清峄。
当他不开口的时候,就像是根本不存在,可当他发出一点声音,做出一个动作,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就可以让所有的人都无法忽视。
甚至连黎慎韫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客气了几分。
黎清峄淡淡地说:“五殿下,你要的是皇图霸业,一统江山,何必做出折磨女人这等下作之事,平白往自己身上抹黑?更何况应玦既非皇子,又不是重臣,你把他独自叫进宫里来,根本于大局无用。此时皇上和太子都在你手中,你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之上费力。”
他们的原本计划是令皇上写下传位诏书之后,便杀掉皇上,嫁祸太子,而后控制住宫中各位朝臣,令他们承认黎慎韫的地位。
而此时因为应翩翩突然插手,局势出现了变化。
一者是应翩翩已经先发制人,当众点明了黎慎韫是逆贼,他再想改变其他人的认知就需要花费极大的功夫,更没办法打着太子的名义行事了;
二者是这些臣子们没有按照原计划被控制起来,也无形中为计划增添了一些变数。
黎慎韫说道:“我本来打算请那些大臣们到偏殿等候,以此再拖延一段时间,等到京畿卫调入宫中,大事可成,可是此时遭到应玦破坏,眼下我们在兵力上无法占据绝对优势,就很难一下子控制住这么多的人了。”
他的语气中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里却颇有些埋怨之意。
因为当初黎慎韫就不主张将所有的朝臣都宣入宫中,认为如此一来或有可能打草惊蛇。
他是打算等到将皇上写下的禅位诏书拿到手之后,再各个击破,分别逼迫这些人承认自己的地位。
可将乐王却坚持要如此安排,黎慎韫这次能够成就大事,对将乐王多有倚仗之处,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听从了对方的提议。
可眼下却正因为此,计划全都乱了。
将乐王却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现在皇上和太子在我们手中,那些人的情绪如此激动,无非是要亲眼确认陛下的安危,非要来到此处不可。既然他们早晚要过来,你又何必眼下就调动京畿卫?且让他们自以为兵力胜过我们,一举而入,然后若是要走,可就走不了了。”
黎慎韫一怔,不禁问道:“为何会走不了?”
阴沉的暗影中,将乐王唇边扬起一抹冷笑,跟着将手掌缓缓反过来展开,黎慎韫垂眼一看,发现他的手中赫然是一块兵符。
“我把奚行杀了,取了他的兵符。”
黎清峄道:“禁军现在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不必担心那些人会造成威胁。”
饶是黎慎韫自以为已经算是心机深重,也没想到黎清峄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做成了这件事。
他看见黎清峄说杀了奚行的时候,唇角带着一抹十分古怪的笑意,心中猛然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现任的禁军副统领奚行是在王苍死后刚刚上任的,乃是奚太傅之孙,而当初正是奚太傅第一个上书奏请皇上,送善化公主去西戎和亲。
将乐王是在报仇。
黎慎韫脑海中突然掠过了这句话。
他与自己这位远房叔父接触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了,在将乐王回到京城之前,黎慎韫便刻意和他有所来往,对方虽然不甚热情,但也没有出言拒绝。
在他的印象中,将乐王阴郁,冷漠,难以接近,野心勃勃。
黎慎韫将心比心,认为他堂堂太/祖之后,却多年来受到猜忌和压制,定然难忍,故而想要干出一番大事来也理所当然。
但黎慎韫从未自将乐王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任何他对于往日亲人的不舍和怀念,故而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直到此时,他才从对方的身上窥见了一抹隐藏极深的恨意与痛楚。
但如果这个人真的想要报仇,那么他想报复的应该是所有欺压猜忌他们,抢夺他们应得一切的人,自己……会不会也被算作其中一位?
黎慎韫的心中生出了警惕。
但事已近半,如今怎么也不可能回头了,黎慎韫内里疑窦丛生,面上却笑了笑,说道:“没想到皇叔深谋远虑,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手段,实在令小侄佩服。”
“成大事者,自然要着眼长远,最起码不会一些没甚大用的阴损手段上多费精力。”
黎清峄不冷不热地嘲讽了他一句,说道:“就让那些人进来看一看,明明是太子杀了皇帝之后,又意图嫁祸于你,而你忠肝义胆,一心救驾,这岂不是好?”
到时候不管应翩翩说什么都没用了,毕竟一切都比不上亲眼所见,就算依然有人心存怀疑,但最起码这件事就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
而后黎慎韫再利用手中兵力一举掌握局势,何愁大事不成?
黎慎韫不由心动。
这个将乐王深不可测,一时半会确实得罪不得,最起码他们眼下还是同一阵营的,待他先登上皇位,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再做打算。
应玦,眼下就先放你一马,日后我大事成了,你也还是跑不出手掌心。
黎慎韫脸色变幻,终究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是,那么都听皇叔的。”
他击了击掌,令人将方才抓来的一名太医带上来给皇上诊治,直接吩咐道:“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但是不要再让他说话了。”
那名太医浑身发抖却无法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答应下来。
“再把太子带上来。”
黎慎韫的语调中止不住地带出了兴奋之意,说道:“我倒要看看,我这位好大哥面临生死关头,到底是选择他自己活,还是选择拼死去救我们的好父皇。”
黎清峄看着黎慎韫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也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
尽情的享受即将胜利的喜悦吧,因为这将是你最后的狂欢。
*
应翩翩知道此时的时间非常重要,双方都在争分夺秒地行事,但又怕中了黎慎韫事先设好的埋伏,因此没有纠缠着寻找那几道宫门的钥匙,而是干脆令众人以巨木撞倒宫墙,长驱直入。
很快,先一步进宫的池簌也已经带了人前来接应。
当他们成功碰面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露出曙光,黑夜就要过去了。
应翩翩低声询问池簌道:“找到皇上的下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