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情形被《长安小报》清清楚楚地画了下来,短短半日便卖光了。
直到今时今日,坊间百姓说起这段皇家韵事,依旧笑得合不拢嘴。
尤其是常安坊,堂堂县主嫁到自家门口,全坊的百姓都脸上有光,以至于新房的布置、酒席的操办没用季家花一文钱,都是左邻右舍热心凑的。
李鸿原本给蛛蛛赐了府邸,蛛蛛不乐意住,坚持和季家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挤在大院里。
遇到李玺之前,蛛蛛在天坑里住了十六年,除了养父养母和小弟,话都没跟人说过,如今最贪恋的就是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
太后虽心疼,却也没阻止,只多多地赐了些实用的物件,叫她过得舒适些。
如今,常安坊早已不是当初贫穷破败的模样,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殷实富足。
这些,都要感谢李玺,还有和李玺一起奋斗、一起办好那场中秋宴的郎君娘子们。
知道李玺今日要来,坊中百姓早早地冲出家门,迎接李玺。
人太多了,把坊道都堵住了,长安县县令不得不调动起所有不良人,过来维持秩序。
原本还挺闹腾,官差亲自出马都不好使,还有人为了抢到好位置,差点和不良人打起来,长安县令愁得胡子都白了。
这要是让太子殿下在他的治下受了伤,他这个明府可就做到头了!
别说受伤,擦破一点儿油皮他都担不起啊!不用大理寺出马,长安百姓就得手撕了他!
没承想,李玺一到,原本急赤白脸吵架占位置的百姓们反倒一下子变了一副面孔。
这个殷勤赔笑:“太子殿下走这边,慢些慢些,别磕着……”
那个言语和气:“殿下有段日子没来了,那群臭小子都念叨好些天了……”
人群自发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让青牛车通过。
长安县令目瞪口呆。
李玺就这么如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到季家门口。
蛛蛛正站在石阶上,笑盈盈地等着他。
李玺灿然一笑
:“蛛蛛,哥哥来接你了。”
“劳烦哥哥、嫂嫂,还有小兜兜。”蛛蛛噙着笑,盈盈一拜。
季威站在她身侧,躬身执手:“劳烦太子殿下、太子妃、四皇子。”
李玺“稳重”地点点头,又煞有介事地训了几句话,吓得季威连连躬身,头都不敢抬。
李玺终于满意了。
当了这么多年小舅子,终于可以过一回大舅子的瘾了。
***
曲江池畔。
今年,一家人终于可以聚齐了。
年前,杨豫从黔州卸任,回到长安,和李仙芝团圆。
三年间,郑氏随同杨豫在黔州吃了不少苦,也见识到了更多人、更多事,心态放开了,也服气了,这次回来不再找李仙芝的麻烦,只老老实实待在老家养病。
李鸿原想让杨豫到户部任职,杨豫拒了,自己讨了个监军的差事,能离李仙芝近一些。
分别三年,相思数载,他们不舍得再各自忙碌,数日不得一见。
李云萝来得最早,宴会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一手操持的。
如今,李云萝已接替了晋阳大长公主的位子,成为京城贵妇之首,宗室中人也已达成默契,大事小情都会同她商议。
这份体面,有李玺的牵头,有太后和郑嘉柔的默许,更多的还是李云萝自己挣来的。
但凡经她的手办的事,没有一样不令人心服口服,再没人敢拿她庶女的身份说事。
萧子睿接了魏禹的差,升为大理寺少卿。
不过,他可不像魏禹那么拼命,老婆孩子热坑头才是他的追求。
龙凤胎今年四岁多了,儿子模样像萧子睿,缜密细腻的心性却随了李云萝。
女儿恰恰相反,眉眼身段和李云萝幼时一模一样,一看就是美人坯子,洒脱随和的好脾性又像萧子睿,爱说爱笑,十分讨人喜欢。
李云萝极会管规矩,两个小家伙在众人跟前就像小大人似的,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直到看见李玺——
“舅舅抱我!”
“舅舅先抱我!”
“熊熊子没来吗?”
“去骑大象好不好?”
“……”
安静的小兔子立马变成了吵闹的小老虎,李玺也毫不违和地同他们打成一片。
长辈们看着,满脸笑意。
只有一个小豆丁板着脸。
“是我阿兄。”
“只能抱我。”
“只让我骑皮皮。”
“别人不可以……哼!”
一边说一边抠着魏禹的腰带,气鼓鼓。
魏禹失笑。
太后说得没错,这位小皇子最喜欢的人不是他,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李玺。就连生气时的小动作,都是从李玺那里学来的。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李木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秦玉跟在后面,小心地护着。
“慢些走,别摔着。”太后忙道,“快是当娘的人了,怎的还这般咋咋呼呼?”
李木槿皱起脸,委屈道:“祖母,您变了,您先前还说‘三丫头活泼直率,最得我心’呢!”
太后没绷着,笑了。
李木槿笑嘻嘻地握住秦玉的手,坐到席上。
秦玉脸都红了,手脚紧张得不知道往哪放,却没舍得放开。
成亲两年,孩子都快一周岁了,牵个手还会紧张脸红,也是可爱。
郑嘉柔笑问:“今日学堂不是休沐么,怎的还来迟了,莫不是睡懒觉了?”
“没有没有……今日女学那边有诗会,县主不放心,特意赶过去看了看。”秦玉连忙帮李木槿解释。
李木槿哭笑不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娘娘又不会怪我。”
秦玉挠挠头,笑得憨憨的。
众人又是一通笑。
说来也是有趣,李木槿这么一个不爱读书的人,竟成了女子学堂的山长,还是教员们一致推举的。
向来不着调的小娘子,自从担起这份责任,突然就变得靠谱起来,每日早出晚归,十分敬业。
秦玉也不差。
他当年高中状元,在翰林院做事,性子虽温吞了些,才学心性确是一等一的好,每每论起朝政,见地常常别出心裁,李鸿十分看重他。
胡娇和郑孞也到了。
俩人是牵着手来的。
成亲两年,胡娇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天天上房爬树,飞来飞去。
郑孞不仅不约束她,还和她一起玩闹,俩人一道在学宫教书,一个授文,一个教武,下了学便手牵手回家,甜蜜又自在。
为了小胡娇,郑孞学绣花,学做菜,学养猪……学了一堆有用没用的,只为博娘子一笑。
就连郑嘉柔这个做亲姐姐的都没料到,皇族的这些女婿中,自家弟弟会成为最疼娘子的那一个。
郑孞自己都没想到,二十年前从福王府“偷”出来的那个小娃娃,兜兜转转,成了他挚爱的妻子。
缘分,早已写定。
席间,最忙碌的人要数魏少傅。
手里的虾刚剥好,旁边就同时伸过来两颗毛脑袋,同样的小卷毛,同样湿漉漉的眼睛。
然而虾只有一只,无论先给了哪个,另一个势必会作妖。
揪成两半也不行,从前还能哄哄小的,让他吃虾头,把虾尾给大的,现在不成了,兜兜长大了,早已识破了大人们的诡计。
无良大人们都在等着看魏禹的笑话。
只是,注定要失望了。
魏少傅从容地拿起拆蟹腿的小刀子,把那只晶莹剔透的虾从头到尾劈成两半,一人一半,不偏不倚,就连虾腿都一人五条。
一大一小还暗搓搓凑到一起比了比,嗯,分毫不差。
所有人:“……”
服了服了,真服了。
郑嘉柔默默地收回方才的话——
放眼老李家,最会疼人的“女婿”不是郑孞,而是魏禹。
秦玉学着魏禹的样子,剥了一只虾,想拿给李木槿吃,只是天生手笨,虾仁被抠得缺脑袋断尾。
秦玉懊恼地咬了咬唇,想要偷偷吃掉,再剥一只漂亮的给自家县主。
还没吃,就被李木槿抢走了,“不是给我的吗,不舍得了?”
“没……太丑,重剥吧。”
“不用,第一只才有意义。”李木槿笑盈盈地扯成两半,一半塞给秦玉,一半自己吃了。
秦玉满脸感动。
杨豫的手蠢蠢欲动。
不等行动,就被李仙芝按下了,“老夫老妻的,别来腻腻歪歪的那一套。”
说完,还大大咧咧地抓起一个肥嫩的鸡腿,堵住了他的嘴。
杨豫哭笑不得。
自家爱妻,可能这辈子都与情趣无缘了。
主位上,李鸿默不作声地往郑嘉柔碗里放了两块红烧肉。
郑嘉柔小声道:“生完兜兜一直没瘦下来,再吃更胖了。”
“胖些好。”语毕,又夹了两块。
郑嘉柔垂首,微笑着吃了。
太后看看这对,看看那对,慈爱的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好。
真好。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