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前年,他们刚刚私定终身,他便丢下她远赴西北;如今,成亲不足一月,又要丢下她……
“去吧,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母亲,还有小宝,还有长安的无数百姓,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平安归来。”
郑嘉柔始终笑着,没有掉一滴泪。
“……好。”李鸿却是哽咽难言。
他抱起她,轻柔地放在龙床上。
动作却很用力,仿佛要把接下来数日的份都给了。
帷幔轻晃,一夜缠绵。
李鸿不算聪明,也没有太高明的手段,登基以来一直走得很稳,没有显著的政绩,这让不少人觉得,他是个平庸的君主。
还有他身上的突厥血脉,时不时就会被讲究正统的清流世家拿出来说事,百姓们难免受到影响。
御驾亲征的决定,让人猛然想起,他当年也曾仗马执剑,大杀四方;他是淌着兄弟的鲜血登上帝位的,更何况区区突厥血脉?
突厥叛军,他照杀不误。
腊月二十九,李鸿御驾亲征。
一同出征的还有李仙芝,以及朝中数位大将,留守长安的只有徐济和顾安两位大将军,也是和李玺关系最好的两个。
全城百姓都来为他们送行。
李玺穿着杏黄的衣袍,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个戴着金黄头盔的身影渐渐走远,变成一个无法辨认的小点。
“臭爹,你也真够放心的,把监国权给我,也不怕我把长安城给你折腾翻了。”
李玺嘴上毫不留情地吐槽,心里却酸酸涩涩,拼命求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大罗金仙神仙姐姐保佑李鸿,保佑魏禹,保佑出征的兵士,保佑边关百姓。
“虽然保的有点多,但我一定会诚心上香的,就拜托你们了。”
瞧着他眼珠滴溜溜转着搞坏的模样,太后和郑嘉柔双双笑了,离别的悲伤不知不觉散去大半。
与此同时,城外。
皓月站在土坡上,勾出一抹讥笑:“该走的都走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官道上,一顶不起眼的马车急急驶来,有人掀开车帘,谨慎地四处看了看。
皓月笑意加深,“该来的也来了。”
他大步上前,走向那驾青帐马车。
车内之人一见是他,倏地瞪大眼,“怎么是你?”
皓月挑眉,“真没想到还是在装傻?你不是看到我的信物才来的吗?”
“我以为你死了,来给你收尸的!”大皇子一脸气怒。
皓月轻笑:“我死了还有人收尸,也算没白活。”
“疯子。”大皇子低骂一句,愤愤地落下车帘,“回府!”
车夫却没动,而是恭敬地朝皓月执了执手,“属下浩三,前来复命。”
皓月摆摆手,“下去吧!”
大皇子瞠目结舌,“他他他、他何时被你收买了?”
这人是他最信任&#
30340;暗卫!
不然今日也不会单带他一个人出来!
“原就是我的人,何来收买一说?”
大皇子气傻了,胡乱扯起缰绳就要跑。只是,还没跑成,就被皓月勾着腰,从车上拖了下去。
“混蛋!人渣!放开我!”
大皇子比皓月矮了大半个头,人又瘦,被皓月扣在怀里,像只无力反抗的小鸡崽。
皓月抱着他,往山谷里走,“事情成了,我自然会放开你。”
大皇子气急了,口不择言:“成个屁!我跟你说,趁早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大业的江山不会改姓,更不会落入你一个身世不明的人手里!”
皓月面色一变,冷声道:“那日,你果然听到了?”
“我我我、我就是听到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跟你决裂?我就算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喜欢我的……”
下面的话,难以启齿。
大皇子把眼一闭,“总之,我不会再被你利用了,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也行。”皓月拔出匕首,在他颈间比划了一下。
“啊啊啊不要!”大皇子立马吓软了。
皓月嗤笑一声,把人往肩上一扛,拖走了。
除夕夜。
本该万家灯火,团圆喜庆,太极殿中却连连传来急报——
“皓月以戾太子后人自居,扯起‘诓扶正统’的大旗,举兵谋反!”
“其私兵聚在通化门外,以瑞郡王、三十三名官员家眷以及数十位百姓为质,要求王爷打开城门。”
“安化军副将叛变,杀了李大将军,正带着安化军奔向皇城,再有半个时辰就要逼近开远门。”
“城中的突厥人在闹事,声称被汉人欺辱,联合上千胡人讨一个公道,据大理寺查探,带头的应该是东突厥埋在长安的钉子。”
“……”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在看着李玺。
宫人的慌乱,百官的期待,太后和郑嘉柔的担忧,还有那些隐晦的鄙夷的目光,一一落入李玺眼底。
他只有十六岁,脸颊还有未消的婴儿肥,肩膀瘦削,杏黄的亲王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
眼睛垂下去的时候,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稚嫩又无辜。
太后心疼极了,难得沉下语气:“这不是福王一个人的事,众卿远比他年长,比他有学识、有经验,不如一起商讨吧!”
李玺却抬起脸,目光坚毅,“祖母不必忧心,父亲临走前将监国之权给了我,守住长安,护佑百姓便是我的职责。”
“这个责任,我担。”
“这份担当,我有。”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爱的男人,在远方争战。他的祖母、母亲、姐妹在他身后,需要他守护。
他怎能逃避?怎能退缩?
太后目光一顿,眼底有水光闪动,“好,好!”
她的册册,长大了。
郑嘉柔看着李玺,微微颔首。
此时的她不再是那副温和柔顺的模样,穿着皇后朝服的她少了三分亲切,多了七分威严。
李玺愈加坚定,“众卿是何想法,都来说说罢!”
崔沅第
一个出列,言简意赅:“皓月选在今日兵临城下,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说是想要入城和谈,背后不知藏了怎样的奸计。”
最奸诈之处在于,他没有直接攻城,而是用大皇子和百姓的命逼李玺主动开城门,而且口口声声说不愿伤及城中百姓,想心平气和地跟李玺谈一谈。
好话都被他说了,责任一骨脑推到了李玺头上。
李玺若不开城门,就是不顾臣民死活,不顾手足之情,不想和和气气谈。
这样一来,皓月就有足够的理由杀掉大皇子,再推到李玺身上,还会打着“和谈失败,被逼无奈”的口号武力强攻。
然而,一旦打开城门,无异于引狼入室,百姓们不明就里,不会理解李玺的苦衷,只会记得他软弱了,投降了,给他们带来了灾难。
将来青史上寥寥数笔,记下的也会是“福王没有守住长安”,而不是他忧心那些被皓月劫持的人质。
这个骂名,他不能背。
所以,崔沅断然道:“城门不能开,人可以想其他法子去救。”
“能有什么法子?合着崔中丞的家眷不在其中,你不着急是吧?你没听见那贼人说吗,晚一刻钟便要杀一人!”
跳脚的是位户部官员,他全家十几口全被皓月扣住了。
户部尚书和崔沅一样,为李玺着想,“若开了城门,那贼人与城中暗桩里应外合如何了得?届时,一旦搞出乱子,伤了更多百姓,这责任你担吗?”
李玺默默想着,若是书昀兄在此,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