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有值得开心的事。
莫家原本是常安坊最穷的人家, 当年莫老大的爹和爷爷被坍塌的陶窑砸到,双双受了重伤,为了救治, 把家底都掏空了, 还欠了一屁股债。
好在, 他家人都仗义,能吃苦, 靠着魏禹的扶持, 借着三彩陶这股东风,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在坊门口盘了个店。
李玺惊喜连连。
喜的是他家陶器的质量,即便定价最低的一件, 也比方才那个店里所谓的“精品”要好。
惊的是, 这些陶器怎么奇奇怪怪的?
马车顶上站只熊狮犬是怎么回事?
那辆青牛车有点眼熟啊!
车里还有小人儿呢!
还有那个小陶盆, 没记错的话, 他在自家三姐姐的草稿本上见过……
莫老大笑呵呵地解释:“这些都是鸿胪寺的女官们画的, 不要我们的钱,只说卖得的利钱分出三成捐到城南慈幼局……”
“是清清提议的。”魏禹说。
那日在乐游原上遇到那些小孩子之后, 小娘子们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些事, 原打算每月从自己的例银里分出去一些, 却也不是长远之计。
后来, 还是魏清清想到这个好法子。
小娘子们用自己的本事赚了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得到的满足感,比买支金钗、赴个小宴大得多。
说起来, 这五个小娘子如今成了长安城的“另类”, 买头饰、开小宴、写写诗、弹弹琴已经满足不了她们了, 她们有了更高的追求。
而她们的“另类”,从不被接受,到如今已经有了一小波拥趸者。
人数虽少,却狂热。
“卖得怎么样?”李玺问。
“好得很,许多富贵人家的郎君娘子驱着车、驾着马过来买,还指明了要哪位小娘子的。”莫老大笑道。
李玺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他的书昀兄并非单打独斗,他们是有小伙伴的,而且,会越来越多。
李玺让魏禹参谋着,挑了几只漂亮的小陶盆,分成两份,一份送到李云萝家里,一份送到郑家。
——这是常安坊新出的揽客手段:送货上门。
像莫老大家这种,诚心做生意,不怕麻烦的,还会拉出一张熟客单子,每次出了新品,都会送到客人家里让其挑选。
莫老大笑呵呵道:“就像魏少卿说的,咱们开们做生意,赚的除了钱,还有名声。只要把东西做好了,一来二去的,回头客自然越来越多。”
李玺赞赏地点点头,“若都像你这样,书昀兄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李庸急匆匆赶过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顿时不敢往里走了。
悄悄给莫老大使眼色,想让他帮个忙,把魏禹叫出去。
莫老大可坏了,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安乐伯来啦?是来找小王爷的吧?”
李庸:“……”
李玺阴阳怪气,“伯爷,来邀功啦?”
李庸差点跪了
,“爷爷,您可别吓我,这事真是我错了,这几天户部那边不是在合计冬日给城中老弱发炭火的事吗,好几日不着家了!”
李玺挑眉,“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合着人人都以为我是个心软好欺负的,听见‘老弱’,不管好坏就纵了?”
“不不不,爷爷,您消消气,不行就打我两下。”李庸腆着脸凑过来。
“滚,打你我还嫌手疼呢!”
李庸嘿嘿一笑,“那您看我表现,我一准儿把这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给我?”
李庸装傻充愣,“给……给我奶奶?”
李玺扑哧一声,乐了。
李庸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把姓姚的那个老头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坟都给他挖好了。
临走还瞪了莫老大一眼。
莫老大嘿嘿一笑,不带怕的。
坊里不少人动了小心思,若没有小福王这一闹,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更不想让那些不求回报、费心劳力帮助他们的人寒心。
李庸边走边解释:“方才动静闹得不小,消息早就传开了,那姚老头忒不识抬举,居然到处编排,说爷爷砸了他的店……”
李庸小心地观察着李玺的表情,“您放心,我早就让人封了他的嘴,再敢乱说,下次再封的就是棺材板了!”
李玺一顿,“谁让你封口了?”
李庸有点蒙,“不、不封吗?打砸百姓店铺,纵然事出有因,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也会对爷爷的名声有碍……”
李玺呵呵一笑,“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是要脸的人吗?”
李庸:“……”
“去,让你的人四处宣扬,就说我把姚家陶行砸了,还要把他们全家赶出常安坊。再有哪家敢卖残次品,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李庸一振,顿时明白了李玺的意思。
庆幸啊,无比庆幸。
别管坊间如何传言,他从一开始就没敢小瞧李玺,不然,此时此刻,他就已经带着伯府的一窝弟弟妹妹去要饭了吧?
一边庆幸一边默默地检讨着自己。
“此事,确实是我大意了。”
议室厅中,只有魏禹和李庸两人,李庸一改在李玺跟前嬉皮笑脸的模样,诚恳地朝魏禹执了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