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贤身旁是陆芷,陆芷旁边站着一个小郎,下巴尖细,眼神阴沉沉的。
个头也不高,看着只有八/九岁的模样,虽然没见过几面,景年也能推算出来,这大约就是三叔陆文达的遗腹子,三房幼子陆景承。
可是算算年岁,陆景承只比景年小三岁,如今也该有十一了。
方才乍一看,景年差点儿没认出陆芷来。
她穿一身□□成新的春衫,料子还算新,款式却十分老旧,并不是京城近两年流行的款式。
形容也有些憔悴,明明跟陆景贤是双生兄妹,两人站在一处,比起衣冠济济的同胞兄长,陆芷看着要长好几岁的模样。
她梳着妇人发髻,未听说改嫁的消息,显然依旧是韩家妇。
景年想到了他大姐姐,他小的时候,大人讲话不避他,他记性又好,很多当时不理解的话,长大之后回想起来,突然就明白了里头的意思。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听阿姐跟阿娘说,她要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不能耽误弟弟妹妹的婚事。
景年闭着眼睛装睡,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绞头发,装着装着睡着了,醒来阿姐还在,头发也还在,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等他长大之后才明白当年他大姐姐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从阿兄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韩家比他了解到的还要不堪。
他因此对已经过世的三叔心生怨恨,甚至在陆文元心软想帮济三房的时候,同他大吵了一架。
他是子,陆文元是父,子顶撞父,是为不孝。
他从小到大没挨过打,陆景堂幼时还被阿爹用棍子狠抽过,景年挨得最狠的一次,不过是阿娘拍了几下屁股,他就嚎得惊天动地。
可那一次,陆文元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棍子已经抄在了手里,差一点儿落到他身上。
也因为这个,景年对裴止印象越来越好,只因为他对他大姐姐好。
当年陆景堂能将陆萍接出来,逼韩家同意和离,也是花了很大心思。
毕竟陆萍已经嫁到了韩家,人被拿捏在韩家人手中,他再有天大本事,也有所顾忌,这才迂回找县尊帮忙。
况且,韩家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当初陆萍嫁过来,并不是她父母做主,而是隔房的叔叔,这些事摊开来讲,他们自己面皮也要被扒掉一层。
这才各退一步,陆景堂将陆萍接回,韩家拿了县令的人情,也还算各有所得。
可陆芷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是自家兄长做主说的亲事,她阿爹已经过世,长兄如父,陆景贤说话,在她身上是管用的。
另外,县尊已经调走,即便没调走,当时仅仅只是个普通秀才的陆景贤,也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若是他们跟陆景堂关系密切还罢了,可整个成宁县,消息灵通的,谁不晓得他们关系不睦。
景年不知道陆景贤有没有后悔将妹妹嫁去韩家,想来现在是后悔的,否则也不会将她带来京城。
可即便将她带走,她也依旧是韩家妇,是韩陆氏,而不是他陆景贤的妹妹,陆芷。
陆芷从来都不如陆景贤心思深,她看见景年和三郎,脸上表情一时没收住,流露出几分恨意。
景年觉得很莫名其妙,又不是他将她嫁进韩家的,她不恨陆景贤,恨他做什么。
虽然并不在意这一家人,可遇见这种事,依旧让人心里不舒坦。
景年面色愈沉,一张俊脸似是结了层冰,也懒得打招呼做那些表面功夫,抬脚往外走。
大姐夫昨晚同他玩笑,说让他不要妄自菲薄,哪怕在这京中,除了少数一些不好得罪的,他便是横着走,旁人也得给他让路。
他又不是螃蟹,大可不必横着走。
不过给三房的人甩点儿脸色看,却是丝毫不虚的。
与陆景贤三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前面突然斜过来一只脚,景年险些被绊了一跤。
三郎眼疾手快拉住他,陆景贤面色一变,狠狠瞪了陆景承一眼。
要说恨,他心里的恨比陆景承深得多,可耍这种小儿把戏有什么用?幼稚,上不了台面。
送出来的陆一郎等人更是面色惨白,让他们碰见已经够头疼了,这……这可怎么……
陆一郎上前几步,勉强扯出一副笑脸:“年哥儿,承哥儿他年纪小,定不是故意的……”
他倒不是有意偏向陆景承,只是觉得景年脾气软好说话,想把这件事定性为一个意外,才好糊弄过去。
“我看这王八崽子就是故意的!”三郎大怒,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三哥。”
景年拉住了他。
他走到陆景承面前,这个面相阴沉的少年,咧开嘴,朝着景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我不是故意的,五哥。”
景年也笑了:“我是故意的。”
他一脚踹在陆景承脚踝上,看着他吃痛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