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捏着一枝桃花,眉眼含笑:“这花开得好漂亮。”
三个管家打嘴仗,景年听得无趣,茶香间闻得屡屡花香,四下一瞧,竟找着个卖花的。
裴管家立刻道:“今春桃花开得好,城外落凤山上十里桃林,听说那景好看极了,我家少爷还说下回休沐,带少夫人去瞧瞧,您回来了,正好一块儿。“
景年笑道:“我去做什么。”
他可不是黏着兄姐的小娃儿了,人家夫妻两个踏青赏花,他跟去岂不是碍眼。
他挑了几枝桃花,稍稍整理,用细草茎扎成一束。
“等姐夫休沐还需几日,先将这束花带回去,让阿姐瞧一眼春色。”
裴管家一听他这话,心知不妙,今日这场争夺,他已经出局了。
“年少爷……”
景年将扎好的花束递给他:“阿兄不日将回,我离京许久,还是在家等他为好。”
又跟林管家说:“替我向先生和忠爷爷问好,待我回家休整一番,便去探望他们。”
当年他阿兄外任云南,景年同爹娘姐姐住在京中,后来两个姐姐先后出嫁,景年想她们了就直接上门。
二姐夫陈朔自小熟悉,景年在他面前一点儿不怕生,在他家小住几日也十分自在。
大姐夫裴止虽然不如陈朔那般熟稔,但他若是想讨好谁,会想尽法子,他心喜自己的新婚妻子,爱屋及乌,待景年也十分友善。
起初景年一直怀疑,大姐姐嫁给裴止是有苦衷,所以对裴止心怀不满。
直到发现大姐姐跟裴止过得恩爱和睦,脸上笑容也多,这才渐渐放下芥蒂。
再后来,陈朔去考了武举,选了武官,外派出京,陆蓉随他一起去任上,景年就只能给她写信了。
待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先生说他已经可以下场科举了,问他想不想考。
景年想像他阿兄一般,先生说可以下场,他便回家乡参加童试。
县试、府试、院试皆十分顺利,拿下小三元后,吹捧声不断,景年耳边都是“不愧是陆三元的弟弟”“又一个三元及第”类似的话。
他不介意被人用“陆景堂的弟弟”来定义,阿兄本就是他最崇敬的人。
可是这样的话听多了,景年反而心头烦闷起来。
他忽然想道,所有人都觉得他阿兄三元及第,他也该三元及第,可若是他没有连中三元怎么办?
他回乡应考,爹娘收拾了行李也回了老家陪他考试。
景年听见他们跟人夸耀,说他聪慧勤勉,三岁便能读书习字。
景年心头沉甸甸的,总高兴不起来。
及至乡试,要考三场,每场考三日,景年考第一场时便有些不舒服,他以为是自己心情不好,没有在意,回家也没跟
第二场考试时,吃不下东西,带去的干粮几乎没怎么动,只喝了几口白水。
到第三场,他在考场上突然起烧,晕晕乎乎写完卷子,回家就倒下了。
这一场病缠绵半月,把家里人吓坏了,陆景堂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陈朔带了太医过来,裴止也从家里要了大夫。
没人敢跟林鸿方说,担心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惊吓。
放榜成绩也没人关注,景年清醒后想起来自己的考试,问成绩,家里人支支吾吾。
他还以为落了榜,家人担心他受打击才不肯告诉他。
后来才晓得,他考得还不错,乡试第九名。
许多人都来安慰他,说若是他没生病,定能考第一。
景年却忽然觉得轻松了,他乡试没考中解元,三元及第不用想了。
翻年春闱,家里却不许他去考,林鸿方是在他病好之后才知道这事,也不许他去考。
春闱在三月份,冷得很,成人进去在简陋的考棚里带几天也有受不住的,景年才在考场病了一场,哪个敢放他进去。
由此可见,景年身板真不如他阿兄,陆景堂当年条件比他差多了,一路考过去,别说生病,连个喷嚏都没打过。
之后林鸿方给他二徒弟,景年的二师兄去了封信,让景年随他读书。
景年的二师兄是四大书院之一钟山书院的山长,景年拜别父母,在钟山书院读了两年书。
先生说,光读书不够,读书人要睁眼,看看人间百态,才能懂得书里的知识,到底有什么意义。
于是景年又跟着五师兄在外游学一年多——本该是先生带着他,先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只能让师兄带着他一起。
景年去书院的时候,他阿爹阿娘想着家里孩子都不在家,独他们两个在京城住着怪没意思的,倒不如在老家待着,亲朋都在,也有说话的人,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