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堂想到梦里关于长姐的种种,面沉如水。
且等着,待这次科考过后,他拿了功名,才勉强有给阿姐撑腰的底气。
只有景年一个,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马上要见到阿姐了,开心地咧着嘴笑。
他们等了约莫有一刻钟,大门才再次打开,门里闪出一个纤细的少女身影,后面紧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阿娘!”陆萍一见到亲人,便忍不住泪盈于睫。
陆萍个头不高,身形瘦弱,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是陆家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陆杨氏的,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总是带着微微笑意,温和讨喜。
陆家的孩子长相都不错,陆文元长相称得上一句英武周正,比不上他三弟陆文达,却也比一般汉子俊上两分。
陆杨氏样貌出众,当年陆文元也算是看脸才娶了她。
一个逃荒来的小女娘,亲朋皆无,还长得这般好看,当时村里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要不是陆家因为供陆文达读书,耽误了陆文元和陆文仲的婚事,陆刘氏定不会同意让陆杨氏进门。
娶这个儿媳妇,她是一文钱没出,连酒席都没给他们办,反正儿媳妇也没娘家人可以倚靠。
景年几个都是遗传了爹娘的好相貌,尤其是景年,光挑着爹娘的优点长,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但仔细看五官,又能看出陆文元和陆杨氏的影子。
陆杨氏拉着女儿的手:“我的萍娘啊……瘦了,瘦了……”
“阿娘,我没瘦。”陆萍含泪道:“府里不缺吃穿,天天有肉吃。”
陆杨氏不接话,她就是觉得女儿不如以往精神了。
陆萍没想到这次弟弟妹妹们都来了,眼泪还未落下,面上已带了笑,又哭又笑,颇有些滑稽。
景年却笑不出来,他一看见大姐姐哭,眼圈一红,跟着要落泪。
“年哥儿,阿姐抱抱。”陆萍将幼弟接过来,她是长姐,弟弟妹妹几乎都是由她带大,没有她没抱过的。
景年趴在大姐姐怀里,他的大姐姐,香香软软的,最温柔了。
“大姐姐,给你吃,糖葫芦,甜甜!”景年把他的糖葫芦送到陆萍面前。
陆蓉帮腔道:“阿姐你吃吧,年哥儿攥了一路,馋得直流口水都没舍得吃,硬是要给你留着。”
陆萍感动坏了,她出嫁的时候,幼弟话都说不利落,只会跟在她身后,小尾巴一样。
看着崽崽期待的眼神,陆萍把剩下两个糖葫芦吃了,那丝丝甜意,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哄完幼弟,陆萍挨个儿跟家里人说话。
她有太多话想说,但是一想到跟着她的小丫头,那些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待了还没一刻钟,那小丫头催道:“少夫人,该回了,少爷还等着您呢。”
陆萍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不敢耽误,把小丫头抱着的包裹取来。
“阿娘,这里头是一些我给你们做的小物件儿……”
她跟陆蓉不一样,女红极好,嫁到韩家,别的不说,时间确实多一些了。
她那傻子丈夫睡着后,陆萍得在旁边守着,闲着无事便做做针线活。
给她婆婆、夫郎做衣裳,攒下来的边角料给弟弟妹妹做帽子鞋袜。
她跟家里人有说不完的话,小丫头又催了两遍,陆萍才念念不舍地同家人告别。
景年扒在大姐姐怀里不松手:“大姐姐回家!”
小家伙儿嘟嘟囔囔,要带着大姐姐一起回家。
陆萍眼泪差点儿让他喊出来,陆景堂过来把崽崽从阿姐怀里摘出来,帮着陆萍哄道:“大姐姐以后就回家了。”
其他人,包括陆萍都以为他在哄孩子,没当回事。
陆萍趁着幼弟被陆景堂制住了,匆匆跟爹娘妹妹告别,抱着阿娘塞给她的包裹,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门。
朱红色大门在眼前关上,陆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景年瘪着嘴,泪花在眼里打转:“阿兄,以后是多久?”
陆景堂说:“一年吧。”
如果顺利,明年院试放榜之后他就能取得功名,届时韩家应该会愿意让阿姐回娘家。
景年一听见“一年”,眼泪立刻憋不住了:“呜哇一年好久好久,太久了嘛……”
陆杨氏抱过幼子哄了哄:“阿兄开玩笑的,不要一年,不要那么久。”
她嗔怪地看了长子一眼,要哄就好好哄嘛,怎地又同他说什么一年,惹得小家伙儿哭起来。
看过陆萍,一家人往回走,他们此行确实要置办些年货,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家里缺的物件儿也能添上。
陆蓉说:“不知道阿姐给我们做了什么。”
他们干脆找了个角落,把陆萍给的包袱打开。
包袱皮是一整块的布,蓝色的料子,陆杨氏念叨着,明年开春可以给陆蓉做件新衣裳穿。
至于为什么不给其他人做,给陆景堂做太小了,给景年做浪费布料,他穿哥哥姐姐的衣裳就够了。
包袱里头是几个毛茸茸的帽子,景年他们三个一人一个,陆文元和陆杨氏是一人一双棉鞋。
这些东西针脚细密平整,料子也柔软舒服,几乎看不出拼接的痕迹,不知道陆萍为了这些东西,下了多大功夫。
今天摸着毛茸茸,一下子喜欢上了,抱着他的小帽子不撒手。
陆景堂摸了一把,大约是兔毛的,虽然在皮毛里头不值什么,但长姐能攒出这些也不容易。
“阿兄,这是你的。”陆蓉把陆景堂的帽子递给他,里头忽然掉出来两个小银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