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 不分家。
在前朝,这是写在律令里头的,私下自己协商好了分家, 官府不晓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若是让人举告,轻则罚款劳役,重则入狱。
不过今朝已经没了这条律令,官府也不管百姓分不分家。
但一般人家, 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愿意分家, 一旦分家,就意味着要要多出户役, 还有徭役。
户役就是分到田的男丁要缴的税赋, 而所谓徭役,则是每户出丁给官府服役。
一般是修路、挖渠这种活, 十分苦累, 若是运气不好, 遇到苛刻的管事,能从这些苦徭役身上再榨一遍油水儿。
不给他好处?简单, 最苦最累的活派给你,活活累死在徭役中的人并不罕见。
当然,想不服役也可以,给钱就行, 这叫助役钱。
陆家过得这般紧巴, 哪来的钱助役,只能自行去服役。
早年陆文元尚未成丁, 是陆满仓一人, 年年服役。
后来陆文元陆文仲成丁, 就成了父子三人一同去。
他们家中出的丁口多,赶上徭役不重的年份,或许就轮不到他们,那些出丁少的就得去。
可陆文达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怎能去干那些苦力活儿呢?家中又出不起助役钱,于是只能让两个兄长给他顶役。
一般是陆文元和陆文仲轮着来。
所以这个分家,于他们家而言,户役肯定会加,如果他阿爹分到田的话。
如果真的成功分家,分不到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文元可是长子,即便陆家二老再偏心,也不敢分家一点儿家产都不给长子,族老那里都过不去。
让族里晓得,陆文达都得一起跟着吃挂落。
陆景堂很清楚,即便他阿娘提出分家,也不一定能要到钱为他“治病”。
但分家能分屋子分田,这些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他阿爷阿奶舍不得卖,但他阿娘为了给他救命,一定舍得。
为了能弄到这些东西给他换救命钱,他阿娘会豁出去逼阿爹分家。
他这般算计,连着阿娘一片慈母心也算计在内,可以称得上一句不孝。
但陆家三房是个大泥坑,不早早脱离,等陆文达死讯传来,再想脱身就难了。
当然,现在这个机会,想成功分家也不容易。
陆景堂早就做好了百般打算,分家定然会波折重重艰难险阻。
但他阿娘是那种,平日里温顺柔和,谁都能捏一把,可涉及到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阿娘又格外能豁出去。
而他阿爹……他阿爹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却不是个好夫郎、好父亲。
陆景堂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整个计划,叮嘱陆蓉看好这锅菌汤,别让其他人吃了,他自己往外走去。
在柴垛旁边看见正在劈柴的阿娘,柴火、水这些生存物资,是多少都不嫌多,家里人但凡有一点儿空闲,就在干这些活儿。
包括陆田氏,也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陆文达和陆景贤。
陆景贤去学堂了,陆文达在他书房,他每日吃了饭便钻进书房里,说是在读书备考。
从他书房外过,走路声音大了都要被陆刘氏骂一顿。
没在阿娘身边看见幼弟,陆景堂连忙走过去问:“阿娘,年哥儿呢?”
陆杨氏抹了把额上的汗:“三郎找他玩儿去了。”
不等长子说话,她又补充一句:“就在后园子,没去河边。”
她这些时日看着,三郎四郎确不是故意弄丢年哥儿,因着落水那回事,兄弟俩反而对她小五郎照顾有加。
陆景堂想去找幼弟,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痒。
这是吃的毒菌子开始起作用了。
他担心若是找过去,脸上起了疹子吓到幼弟,便停下脚步,拖了个木墩子坐下,跟阿娘一起干活儿。
后园子,景年嗅了嗅凑到面前的烤菌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咋样,香不?”三郎把烤菌子收回来,一口咬掉最上面一个,吃得一脸陶醉。
景年抱着小手,眼巴巴看着堂兄吃烤菌子。
三郎不给他,他也不要,就是看着人家吃。
三郎一口气吃得只剩一个,才把树枝递到景年面前:“给你尝尝,看是我烤得香,还是二兄烤得香。”
其实他已经吃过一串了,自认手艺绝佳,定比二兄烤得更好吃。
可菌子是他忽悠小五郎偷拿到,不敢舞到正主面前,只能让景年尝尝。
而且上次小五郎落水那事,三郎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觉得对他不起,有一口好吃的,也愿意分他一点儿。
景年高高兴兴接过烤菌子,跟堂兄道了声谢,两口把剩下的一个烤菌子吃掉了。
“怎样?好吃吧。”三郎得意道:“我还把花椒叶揉碎了撒了一点儿,是不是更香了?”
二兄烤菌子的时候,他偷师许久,保证把二兄的手艺全学到手了。
景年咂巴咂巴嘴,点点头:“好吃!”
他不晓得花椒叶是什么,就是觉得挺好吃的。
“跟你阿兄烤的菌子比呢?谁烤得更好吃?”三郎还挺有好胜心的。
景年毫不犹豫:“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