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蓉一见景年醒了,欢喜地跑过来,抓着他小手就要落泪:“五郎,阿姐下次再不留你一人了。”
陆景堂走过来说:“五郎刚醒,别惹他哭。”
“阿兄!”
或许因为溺水前最后一眼见着的是陆景堂,景年对兄长依赖感大增。
他张开两只短短的手臂,奶声奶气:“阿兄,抱,抱五郎。”
陆景堂略有些局促地张开手,将幼弟抱入怀中。
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好似他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把这个软团子给挤坏了。
陆景堂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梦一场,他现在依旧有种置身梦中,难以清醒的感觉。
那场梦里,他有几个孩子,孩子幼时,他忙着读书忙着做官。
且时人讲究抱子不抱孙,他那几个孩儿,及至长大成人,陆景堂也未曾抱过一次。
后来他仕途生变,祸及家人。
又有陆五郎,哦不对,如果这次他能生下来,应该算六郎,又有陆六郎那个小畜生背后生事。
他家那几个也是蠢的,闹得多年之后,陆景堂孑然一身,膝下空空荡荡,不知多少人背后讽他,说他陆景堂活该断子绝孙。
三郎四郎还想将他们的子孙过继给他,陆景堂毫不犹豫拒绝了。
两个蠢货,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的蠢样儿,留下这样的子嗣,他陆景堂丢不起这个人。
蓉娘家的那个小外孙,倒是生得可怜可爱,唇红齿白的一只小团子,谁见着都说那孩子生得漂亮,招人喜欢。
有次蓉娘还把那孩子往他怀里放,可他身居高位多年,积威深重,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他便号啕大哭,闹着要爹娘。
陆景堂顿觉无趣,将那孩子还给他爹娘了事。
但如今看来——
陆景堂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奶团子,蓉娘眼神或有问题,他家小五郎,分明比她那小外孙俊俏可爱数十倍。
“阿兄。”
景年又叫了一声,小家伙儿喜欢温暖可靠的怀抱,就是揽着他的这双手臂,在他要沉入水中时,将他捞了起来。
他靠在长兄怀中,挨挨蹭蹭,小脸贴着兄长脖颈,黏糊得像只小糖糕:“阿兄,阿兄抱抱……”
崽崽年纪太小,营养也跟不上,发育得不好,瘦瘦小小一只,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么几个字。
陆景堂拿他不知怎么办是好,两手虚抱着崽崽,一点儿劲不敢使,怕弄疼了他。
陆蓉看得眼馋:“年哥儿,让阿姐也抱抱。”
她见过村里别的小娃娃,包括自家的三郎四郎,经常满地打滚,脏兮兮的,埋汰得不行。
不像她家年哥儿,软绵绵,白嫩嫩,香喷喷,比大肉包子还馋人,让人看着就想亲一亲,或者咬一口。
景年趴在兄长怀中,眨巴着大眼睛,不为所动。
陆景堂一本正经道:“蓉娘你力气小,抱不动年哥儿,别摔了。”
他力气大,怎么都不会摔了小五郎。
陆蓉一脸疑惑,是这样吗?
她好像是不如阿兄有力气,可以往照顾年哥儿,也是抱得动的。
陆杨氏看着几个孩子相亲相爱,不由面带微笑,转念想到大女儿,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好了好了,年哥儿啊,别老压着阿兄,阿娘抱抱。”
陆景堂收紧手臂:“我不累。”
陆杨氏:“二郎,你买的鸡子呢?”
“在这。”
陆景堂把景年放到母亲怀里,从背篓里掏出三个鸡蛋:“祖、阿奶给了十个铜板,让我去买四个蛋,说给年哥儿一顿煮两个,吃两顿。”
他抿了抿唇:“徐娘子说,她家的鸡子大,拿去镇上,一个能卖四文,两文半是万万不会卖的,我给她十文,她给了我三个蛋。”
在那场大梦中,他已经许久没摸过铜板,便是金银,也鲜少自用,出门自有随侍结账。
未曾想,现下要与人掰扯一个鸡子是否能少半个铜板。
陆杨氏轻啐了一声:“徐娘子说得没错,你阿奶她……”
陆杨氏顿了顿,到底不好在孩子面前说婆婆坏话,到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陆景堂垂眸,那场梦跟现实完全一样,像是他做了场关于未来的梦。
梦里,祖母也是这般,偏疼三房,甚至为了陆景贤和六郎陆景良,找了他不知道多少麻烦。
“蛋……蛋蛋……阿兄……蛋……”奶声奶气的小嗓音,瞬间驱散了陆景堂心中的阴霾。
他抱起幼弟,小心翼翼蹭了蹭他软嫩的小脸蛋儿,心中一片柔软。
祖母偏心又何妨,梦中他一无所知,不照样踏入朝堂,手握重权。
况且,如果真是老天开眼,给他梦到未来的机会,他怎会做得比梦中还差。
最起码……最起码……
陆景堂低头,对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小家伙儿眼睛一弯,笑出一嘴小米牙:“阿兄!”
陆景堂心头一松,不由露出笑容。
最起码,他的小五郎活下来了,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