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从晕厥到恢复意识,花了足足七天。它醒来后,状态也很不稳定。
孤独的血肉就像病菌,持续侵染着煤球的身体,也就是破坏性没有恐惧血肉那样强。胜在殷刃在压制力量方面有着丰富经验,他雕像似的立在桌边,仔细替煤球压制那些力量。
煤球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钟成说也凑上前来。他站在殷刃身边,好让那人疲惫时有个借力点。
同一时间,他的手始终覆盖在煤球的前爪上。
孤独的能力偏认知方向,高梦羽的猫能当半个手术录像机用。钟成说还不是太放心,他一会儿看看煤球,一会儿看看殷刃,手上还不间断地感受着煤球的气息。
这些天下来,殷刃的表情几乎没变。他专注地治疗煤球,一双眼眨也不眨。
是啊,是人。
钟成说心想。
殷刃行事完全不像邪物,他在乎人命,但也只在乎到寻常人的程度。亲近的人遭受危难,他势必全力以赴。也就是他的“全力”比寻常人强大太多,才显得那样惊世骇俗。
爱吃护短,全无野心,不喜欢的工作尽数偷懒。精于人情世故,却又很容易被各种情绪感染。
现在想来,自从他们相遇开始,殷刃只是作为一个最平凡不过的人,全力生活。
千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他们不是同类。
钟成说的脑袋耷拉下去,微妙地失落起来。这一刻他才发现,之前察觉到殷刃可能是“恐惧”幼崽时,他也曾在心底感觉到喜悦。
千年前的那天,殷刃分给他半个苹果,带他走出近乎永恒的混沌。
他以为自己也送给了殷刃新生。
然而他回赠的那一半力量,却险些让殷刃生不如死——要不是殷刃扛住污染,他说不定早就堕变成了凶煞。
“钟成说,无论别人怎么分类,我只是我。比起那个时候死去,我当然更喜欢活着。”
殷刃双手按在煤球腹部,视线没有移动。他像是察觉到了爱人的低落,声音里多了笑意。
“而且我活下来了,才能遇见你。”
钟成说侧过脸,静静注视着殷刃。殷刃的表情很是坦然,一小团翅膀顺着钟成说的后颈爬上,揉了揉他的头顶。
“你确实啪叽一下掉下来,开启了千年前邪异横行的巩朝。但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个被打了闷棍的倒霉蛋而已,就是倒霉得比较大场面。”
殷刃的声音里有笑意。
“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你要是再在我这提这事,罚你请我吃五十年烤肉自助餐。”
钟成说:“为什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也是你的能力吗?”
殷刃干咳两声:“狗东西在我裤兜里颤,它说从你身上发现了不安,它以为自己疯了。”
钟成说:“……”
殷刃笑意更浓了:“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不安,是因为咱俩的事?”
“是。”钟成说老实承认。
“嗯,没事,我还是喜欢你。”
几步之外的符天异狂翻白眼,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煤球身上。
桌子上,煤球的气息缓慢变化。十二只新眼先是不受控地四处乱转,最终里面逐渐有了光。它们像是散落在黑色毛皮上的怪异宝石,美丽又诡异。
“煤球怎么样了?”符天异竭力驱散周围的暧昧氛围。
“煤球的情况和我不一样,你们盯紧点。”殷刃秒转前辈语气,“我之前被凶煞之力侵蚀了几百年,再接触元物血肉,适应性比它好得多。煤球步子跨得大,就算有我压着,它的身体负担还是很重。”
符天异面色严肃起来:“明白!”
旁边的钟成说却皱起眉来。
他突然放开煤球的爪子,在桌边拉了张椅子。纸笔瞬间被他想象出了一大堆,钟成说当场演算,打印机似的填满一张张纸。
殷刃:“钟哥?”
“信息有点多,我需要计算。你们忙你们的。”钟成说轻咬指节,继而笔下又倾泻出大量数据。
殷刃不解地抱起煤球:“不需要我帮忙?”
“你给的提示已经够了。”
钟成说紧盯着纸张。
“接下来是我的工作。”
……
“所以,他就这样一直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钟成枫看起来要心梗了,“这都几天了!”
殷刃长吁短叹:“我懂。”
孤独们有了新工作,它们会在满足袭来的时候稍微出去晃晃,薅一些满足的碎肉回来。出于谨慎方面的考虑,殷刃没再去啃爱意的肘子,他老老实实捕猎小元物,和孤独们以物易物。
有了满足血肉的力量,他的伤口好得很快。
可是眼见着煤球从站到走,从走到跑,甚至学会了和殷刃一起出门捕食小元物,钟成说还没从他的据点出来。
有时候高梦羽的猫会被他抓进去回放“煤球治疗过程”。除此之外,他便不做其他交流了。
殷刃曾特地钻过去探班——这回成了钟成说靠着他小憩,醒了又立刻抱着纸演算。殷刃看着那些鬼画符就头晕,可煤球博士又忙于适应新身体,也帮不上忙。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殷刃灌啤酒似的灌了瓶“满足”,原本鲜美的味道都淡了许多。
谁想到,就在他伤口差不多好全的那几天,钟成说出关了。
殷刃惯例进了他的据点,险些没认出来——每个角落都齐齐整整堆满演算纸,它们构成一个个方正的立柱,看着让人格外清心寡欲。
钟成说背着自己的挎包,宝贝似的抓着几张演算纸。
“今天,你陪我入梦。”钟成说似乎忘了怎么说话,找了好久的舌头。
看着殷刃一脸“你谁”的微妙惊吓,钟成说又笨拙地补了句:“入高梦羽的梦,再叫上煤球。”
“你要做什么?”
“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钟成说声音认真得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