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今与葛听听撞到圆茧一侧,狼狈滑下。
黄今脑仁嗡嗡响——刚才钟成说突然打翻他的烟雾灵器,到那人三句话布置计划,再到自己当着胡桃的面扯谎,他的心脏七上八下,就差头晕耳鸣。
现在倒好,危机远了,希望也远了。殷刃与钟成说都不在身边,葛听听与他称得上可怜又无助。
“怎么办啊。”他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
“我能听到一些杂音,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葛听听使劲拍耳朵。
黄今苦着脸,扒拉自己满包的符咒和血肉:“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喂,你有没有做什么方便工具啊?我这边全是清心符咒和逃跑用的烟雾.弹,没有其他东西了。”
之前,孟怀让他们做趁手武器。黄今兢兢业业搞了刻刀清心符烟雾.弹保命三件套,对于一个灵匠来说,他承受了太多不该他承受的攻击需求。
不过葛听听身为役尸人,彼岸也该捉襟见肘。这家伙能弄出什么血肉道具,黄今忍不住好奇起来。
果真,提到这个话题,葛听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不知道是不是黄今多想,他总觉得这妮子在逃避他的注视。
“……葛听听,你到底做了什么?”黄今咕咚咽了口唾沫。
“正适合现在用的东西。”葛听听小心翼翼地回答,“八成能保命,伤害性也不高,但是……呃……”
黄今内心陡然升出一阵不祥的预感:“你说。”
葛听听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灰黑色的蜡烛。那蜡烛粗如易拉罐,外型粗糙,油脂里还混着隐约碎肉。其上雕琢满改良后的术法纹路,术法本身也非常简单粗暴。
纯粹的情绪共鸣扩大。
黄今额头慢慢渗出一层汗水:“我操,你不是吧。”
“这是由沮丧、难过和绝望调制成的蜡烛,上面加了最简单的共鸣法阵,烛芯用的是‘窃喜’。”葛听听小声说,“我不是灵匠,做得不好看,你别见怪。”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黄今牙齿打战。
这玩意儿要是点燃了,能在小范围内堆积大量“悲伤”相关的情绪。什么蜡烛,这他大爷的是戚辛诱捕器!
葛听听诚恳解说:“戚辛一直都是隔岸观火的架势,但她看起来不想和殷刃闹翻。我们特地向她求助,她不会置之不理。”
黄今:“你的意思是……”
葛听听:“咱俩都是大脑有残损的类型……”
黄今:“……”
行吧,他懂了。大脑有残损的人,最适合被大型元物操控。他还在想用什么武器自保,这个小姑娘就寻思着借刀杀人了。
黄今使劲搓了搓脸,眼神飘忽:“你将来绝对是个人物。行吧,既然你还有听力能用,我来。”
“好的。放心,让她操纵你,你绝对安全。”
“我知道。”
葛听听就地点燃蜡烛,血红的光辉燃起。火焰点燃没几秒,针扎般的注视感兜头而下。紧接着周围雾气突然浓稠,翻滚浓雾中,黏连在一起的枯骨干尸自各个方向探出。
“真麻烦。”
葛听听遥遥听见一声喟叹。
黄今的头则渐渐沉下,活像打了瞌睡。只不过他再抬起头时,一张脸变得淡漠无比。
“说吧,小丫头。叫我做什么?”
黄今的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其中多了几分森寒傲气。
“找人。”葛听听熄灭蜡烛,语调不卑不亢。“胡桃极有可能被爱意控制,殷哥钟哥想保留实力,还没与她开战。现在胡桃要找当年害死她的凶手,请您帮我们找一下。”
“罢了。”
戚辛附身的黄今站起身,露出一丝笑意。
“我答应过某人,不会参与他们的战斗……不过帮帮你们,倒不算违约。只是找人就可以了么?”
葛听听深吸一口气:“如果目标离我们近,希望您能想想办法,把殷刃他们引过来。如果目标离殷刃那边近,您不用出手,只需要在附近陪着我就好。”
“你的要求还挺多。”“黄今”淡淡地说。
“这是互利共赢。只要爱意没发现您,您也能近距离探查最新情况。”葛听听回得滴水不漏。
戚辛版黄今:“也好。”
他先是将手搁在葛听听头顶,取了记忆。继而闭上眼,不知感受了些什么,眉毛缓缓蹙起。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他说,“没有任何相关迹象,我很确定。”
葛听听愣在原地,遍体生寒。
……
胡桃飘在两人前方。
白色的臂膀紧紧拥着她,而拽他们来此地的四条臂膀也没有收回去。总共六条臂膀自她背后伸出,像是蜘蛛的长足,又像是蜗牛的眼,不时朝殷刃与钟成说探去。
它们带着十足的戒备与敌意,时远时近,一不小心就会碰到。
殷刃还是头一回顶钟成说的壳子,好在两人身高差不多,他也熟悉钟成说的习惯,不至于在胡桃面前露馅。他谨慎地走着,维持着礼貌而安全的距离。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胡桃本人。
胡桃满脸血污,而那血污中却透出怪异的龟裂,龟裂之下一片白色。她身上的气势越发沉重浓稠,远远超出了厉鬼该承受的限度。她就像一枚在明火上烤的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同样的力量气息,正隐隐从脚下蒸腾出来。方才,他们脚下还没有这般微妙的压迫感。
周围乳白的垂丝,树冠般的巢穴,在殷刃眼中,隐隐化为千年前的山林模样。而大天师钟异,最擅长对付邪异之物。
殷刃快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巢穴,心中快速盘算。
周遭气息变化,圆茧又颠簸了好一阵,他们所在的圆茧应该变了位置。爱意派出胡桃这个熟人来拖延时间,八成是想把这个圆茧放到某个棘手的地点,却无法一蹴而就。
等他们真被关严实,事情就麻烦了。
恶果没了,钟成说姑且做了把血肉小刀,权当武器。现下,钟成说假扮的“卢小河”在一边按着,殷刃用刀刃划开人茧面部的丝线——那是个枯瘦的中年男子,却不是阿申。
于是他又把丝线放归原位,动作一丝不苟。
胡桃冷哼一声:“慢死了。”
“邪物不能在这里用术法,殷刃帮不上什么忙。”殷刃语气平稳,“看你现在的模样,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胡桃:“找人,别跟我啰嗦。”
殷刃看向这位曾经的伙伴。
胡桃的眼窝里只有血淋淋的碎肉,他几乎找不到她的眼睛,更谈不上看出情绪。可他就是知道,她这会儿正在注视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我可是在识安登记过的!】第一次见胡桃时,她也是这副血淋淋的模样,不过语气要慌张许多。
恍若隔世。
“胡桃,帮你的人有没有说过,你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殷刃离开这个巢穴,稳步走向下一个,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接触过量凶煞之力,你会崩溃的。”
好点魂飞魄散,顺便给他们来通大爆炸。差点的话,有可能堕变为失去理智的凶煞,左右不得善终。
就算对于注定消散的厉鬼,这也是最糟的结局。殷刃双拳虚握,竭力无视在面前探来探去的臂膀。
“我找了他很久。”
胡桃没有接殷刃的话。她这么一出声,身后的臂膀轻轻缩起,同时拥住她,动作极尽爱怜。
“二十九年前的那段时间,海谷市发生的案件太多,新闻上不去。我就在家附近徘徊,听邻居们讨论……他们说,阿申畏罪潜逃了。于是我就等,等他落网。”
殷刃放柔声音,没再提“崩溃”的话:“然后呢?”
胡桃沉默了会儿,她像是忘记了说话的方法,半天才慢腾腾地继续。
“他的身份证银行卡和手机都在家呢。这么一个人,潜逃又能逃多久?我等啊,等啊,可是警察一直都没有抓到他。”
殷刃:“然后你就遇到了我们。”
“是的,有了灵契,我可以去好多地方。我听说他和许多人一起失踪了,听说当初不少人受了污染、行为疯狂。”胡桃的声音飘忽起来,“我们青梅竹马,相爱那么久,我父母一直很喜欢他。说不定……”
她终究没有说下去,十指紧抠双臂,她的手指深深陷入手臂中,挖出更多鲜血。
殷刃的步子慢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