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大概看了眼,有几个是当地喜欢惹事的混混,还有本地著名的抠门小摊贩。他们的资料十分普通,背后也没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正面事迹。
无论怎么看,这些人都和所谓的“性格好”扯不上任何关系。
钟成说让殷刃坐在椅子上,自己环住椅子背,操纵着鼠标。
“你知道,只要有反例,符行川的猜测就无法成立。但他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角度,大部分失踪者的性格都不错,这点不可能是巧合。”
殷刃凝视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说明文字。
钟成说的调查详细非常。这些年来,为了确定钟成枫的失踪原因,除开性别年龄职业这种基本要素,他甚至查过其他失踪者的家庭构成和熟人风评,做成一个个“人物小传”。
无论性别、无论年龄、无论职业……
和钟成说不同,殷刃对现代的记忆到底有限。他看着那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资料,脑袋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钟哥,你还记得白永纪那个系列失踪案子吗?受害者被融进家具的那个案件?”
“记得。”
“他的标准是‘受尽苦难却保持乐观’的人,”殷刃看着面前的资料,努力整理思路,“但这和什么心理原因关系不大。只因为他要把那些受害者的半边身体送入彼岸,看他的意思,那种性格特质的人能在彼岸撑得久一点。”
钟成说在他肩膀上唔了声。
“当然,神降之中,这些人是整个儿人间蒸发,情况不是完全一致。但我想……我只是猜测,这种做法会不会和‘彼岸保鲜’有点关系?我们目前见过的元物全都以情绪为食粮,人活着才会有情绪。”
钟成说松开了椅子。
他沉吟片刻,将桌上的无数大脑接上电脑。
“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人之所以消失,是因为他们‘保质期’比较久,并且‘营养价值’比较高。这样正好。”
“这些大脑模型曾属于杀人犯,精神强度绝对够用。现在我会用它们模拟一些常见情绪,如果你的猜测没错,有凶煞之力的污染源在附近,应该能取得一些有用的数据。”
……
次日,葛听听和黄今在其余三人脸上都看到了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卢小河失眠可以理解,殷刃睡不着姑且能算巧合,至于为什么“肉俑”也会有黑眼圈,这事儿不能细想。不知道为什么,葛听听总觉得今天的殷刃有种微妙的心虚味道。
“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尽管知道殷刃表情不好看,卢小河到底还是没忍住,“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
“有点猜想,但不顺利。”殷刃含糊其辞。
岂止是不顺利,简直招惹了大麻烦。
当晚,钟成说就调出了识安内部的情绪测量量表。据说这是识安观察分析档案馆的情绪数据,无数次修正得来的合理分类——
“恐惧”与“满足”两个基本大类下,各自分了“哀”与“恶”,“乐”与“爱”四个小类,再往下延伸的,就是些更加细小、更加微妙的细碎情绪,这张表几乎无穷无尽,感觉一百年都试不完。
于是他们从最顶端的“满足”开始,顺着正面情绪这一支一点点试下去。兔子木符被一桌子大脑簇拥,两者相安无事,哪一边都没有变化。
黑夜结束,朝阳升起。两位大元物从兴致勃勃,到面露苦涩。钟成说开始打哈欠,殷刃则溜出去买了个早饭。屋内淡淡的药味被油条豆浆的香气盖过,钟成说终于决定不再按照识安的情绪数据调和“窃喜”,他决定换成“恐惧”那一支,再次进行试验。
这一回,钟成说甚至给这项实验写了个情绪模拟脚本。
大量恐惧情绪模拟成功,无反应。
殷刃和钟成说一人一根油条,你一口我一口沾着豆浆吃。
大量厌恶情绪模拟成功,无反应。
殷刃开始细嚼慢咽茶叶蛋,钟成说一排排啃着玉米,目光不时扫过手表。
“早晨了。”钟成说整点报时。
“是啊,天亮了。”殷刃抹了把嘴巴,满脸忧郁。
钟成说放好啃干净的玉米,认真揩过嘴角,凑上去吻殷刃的额头:“早安。”
就在此刻,程序自动模拟到了“悲哀”。
兔子木符突然冒出炫目的光,电火花与术法光辉同时爆发。一连串爆裂声响后,周围的大脑模型挨个炸裂毁坏。
烟雾与碎玻璃中,空间缓缓开裂,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两人面前现身。
戚辛出现在这间地下室的时候,钟成说还没来得及把自个儿的早安吻亲完,十几片玻璃碴崩到了还在冒热气的豆浆里。
戚辛:“……”她站在桌子上,平底鞋踩住湿哒哒的碎玻璃,发出吱吱嘎嘎的锐响。大脑模型尽数损坏,阎王先生的数年捕猎记录,一朝全部化为虚无。
钟成说与殷刃:“……”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我还以为有食物。”戚辛瞧了眼殷刃,状若无事地挽了下鬓角,“打扰了,有缘再见。”
“等等!”殷刃出声,“我有话要谈!”
“你能挫败仇先生,做得不错。”
戚辛居高临下地瞧着殷刃,苍白灯光一照,她眼尾的浅淡红色显得格外刺目。
“你的成长很快,我很欣慰……论力量,你可能已经成熟了。但现在的你毫无战斗技巧,就凭你现在的程度,我和你还没有什么可以谈的。”
她始终看着殷刃,仿佛一边的钟成说只是屋内的摆件。
“有缘再见,小年轻。下次再听到敲击声,切记不要接近哦。”
想到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以及那股把自己拉远的力量,殷刃一怔:“刚才难道是你……”
戚辛浅浅一笑,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结果这回殷刃还没出手,钟成说炮弹似的冲上桌子,一把攥住戚辛的手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奇异的,殷刃就是知道恋人在不爽。
戚辛不以为意,然而没过几秒,她脸上的高深莫测全都变成了问号。
她的身体消失到手腕的位置,紧接着就像技能被打断,整个人又凝实了回来。戚辛与钟成说沉默对视,缓缓甩了甩手腕。
钟成说不松手。
戚辛更加用力地甩。
钟成说纹丝不动,表情又冷下来几分。
“这是什么东西?”戚辛眯起眼,身上的杀意渐渐浓郁起来。
殷刃嘶嘶抽气,手里捏了个诀,后背已然冒了一层薄汗。
戚辛此人神出鬼没,是他们曾接触过的最强元物之一。眼下小河妈妈生死不明,人命关天,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只要能把人留下,他们能做到联手压制戚辛。
但……但戚辛和钟成说显然有区别,这个女人虽然身为元物,却拥有近乎常人的情商。
他得选个更合适的交流方式。
“那是……咳,我做的肉俑。用我自己的血肉做的。”殷刃大声咳嗽两声。
戚辛:“你管这个叫肉俑?你是不是觉得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