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早早换上一身红衣,在喜房中等了阿宝许久。
眼看日暮将夜,鱼乐榭四面都点上灯,桥畔水上星星点点。裴观望着烛光灯影,比成亲那天还更心焦些。
谁知阿宝进门头一句话,竟是说这个。
裴观脸色微滞,他方才想着好容易除服,今天再不用夜半吹风喝凉茶了。这话一出,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全给打断了。阿宝四处瞧过,真跟成亲时的喜房一样,案上没有金红龙凤花烛,却也有一对红烛。
“我呢?我就不用心?”裴观看她似平日那般,冲她招招手,带着她去看房中陈设,“这喜上梅梢是我画的。”
他知道阿宝不爱牡丹图,特意画了两只喜鹊。一只挨着另一只,大一些那只,似在给小的那只梳理羽毛。
阿宝摆弄几下那座画屏:“你这眼睛是怎么点的?怎么不管转到哪儿,这鸟的眼睛都像在看着我?”
裴观自谦自己并不擅画,只是大家子弟,琴棋书画都要通而已。
他画这只喜鹊,点眼时不由自主想到阿宝的眼睛,画完拿去装裱。母亲看了都咂咂称奇:“这只圆滚滚的,眼睛大大的,瞧着还真像阿宝。”
裴观牵住阿宝的手,带她再往内屋中去。
妆台上百年好合镜,镜前摆着一条红色金泥带,一把龙纹玉梳。
阿宝顺着裴观的目光拿起那条大红泥带,又看了眼龙纹梳,看裴观期盼的目光,她猜到里头大概是有什么好意头。
“龙…凤…呈祥?”阿宝一字一顿,她刚说出来就知道不是,裴观的目光微凝,脸上又像是要叹息的样子。
“凤髻金泥带,这龙纹玉掌梳。”裴观没有叹,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指掌在她掌心虎口的老茧处,细细摩挲。
他动作极轻柔,阿宝觉得掌心里直痒痒,想要笑又咬唇忍住。
她大概知道,今天算是第二回的洞房花烛。
“走来窗下笑相扶。”裴观也一字一缓,牵住她踩到床前踏脚上。
床帐中挂的香包,也是裴观亲手合的香。这回合的不是淡香幽香,人才刚靠近床帐便闻见香气馥郁。
这香气她曾闻过的,成亲那天夜里,帐中就挂了这个。
她当时不懂,还曾傻乎乎问裴观:“你不是只爱竹香檀香气么?这香这么浓,怎么挂这个?”
裴观只似笑非似望着她:“明日你就知道了。”
没等到第二天阿宝便知,帐中香浓郁,是为了掩盖住别的味道。
两人成亲一年,说是夫妻,可只同房三夜。裴观自知,阿宝与他相处更像朋友,实是因为亲密的日子还不足。
平日他恪守礼教,虽说夫妻略亲密些也没什么,可他怕一旦放松便会把持不住,意乱情迷坏了规矩。
是以阿宝如今举动姿态,也还如未嫁时一样,少有出嫁女子的妩媚。
他伸手轻抚阿宝鬓边发丝,将松散下的碎发替她勾到耳后去。
阿宝一双眼睛从来都直着看人,这会儿闻到帐香,羞意顿生,从耳尖红到颈项。想从裴观掌中将手抽出来,裴观却不松手。
明明她力大,真想要抽手,别说一个裴观,就是十个那也难按住她。
拔步床的格扇中,已经摆了一壶酒,裴观倒了满杯,一只递到阿宝唇边。
饮酒失态,裴观是绝少饮酒的,除了成婚那日,阿宝还没见他喝过酒,杯子送到口边,她嘴唇微张。
凉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她饮了半杯,裴观将余下半杯一口饮尽。
因喝得极了
,唇上沾着一点酒液,倾身吻上来时,阿宝心如鼓擂。
腰一软,几乎是被裴观半搂半抱着拉入帐中去。
阿宝送那本册子给裴珠前,自己又翻过两页,书封上没有字,翻开一页写着《闺房四时图》。
因是买给好人家的女孩儿压箱用的,画就含蓄得多,那位画师还在第一页上,画了对交颈鸳鸯卧在荷叶莲蓬下。前几页画的皆是闺房之乐,或是春夜看雨,或是萤窗读书,或是对菊赏月,或是煮茶烹雪。
画上二人先是对坐,再是挨着坐,再往后是叠着坐在身上。七八页后才有脸贴脸,唇贴唇,最后那几页,阿宝就只看过一遍。
这画实在是雅致了些,细微之处并未描绘,阿宝早已经稀里糊涂想不起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伸的手,先解了外衣的衣带,跟着是背后的小衣系带,明明身上一件衣裳都未脱去,却觉得浑身似无遮挡,襟前透着风。
阿宝紧紧闭着眼睛,裴观少见她这么又羞又怯的样子,贴在耳边轻声问她:“是不是不记得了?”
阿宝方才还什么都敢大声说,此时脑中似被搅成了浆糊,除了顺着裴观的话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观先还能问她话,待手往前伸,便只余下轻促喘气声。
她这一年身量又高了,去岁还觉得她身子没全长开,此时伸手,长开了。
阿宝咬着唇不发出声音来,整个人软得似棉絮,似云朵。她忍不住睁开眼,就见裴观薄唇挺鼻,一半脸埋在阴影中,与平时全不相同。
她本该再闭上眼睛的,可她就这么盯住他。
望了片刻,又伸出手去,指尖刮过他鼻梁上的汗珠。
裴观先是停住了不动,跟着身子轻颤,张开手掌,捂住她的唇。
第二日阿宝睡到日上三杆,晨练是起不来了,连裴三夫人那里请安都没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