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悟已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了,须发皆白,但身体还很是康健,便是这个年岁,也能下地干活呢。
无咎来到明山寺时还是个婴儿。
据慧悟所说,他的父母因为染病,相继而亡。他家没有亲戚,因此父母在临死之前,把还尚是婴孩的他托付给了他。
便是做和尚也行,只求他能活下来。
师傅说无咎其实是他父母给他取的俗家名字,他感念他父母的爱子之心,便也没有为无咎再取法号。
而无咎的原名,唤作酆无咎。
明山寺的日子虽然清苦,可是无咎却过得很好。
他喜欢听经,喜欢听木鱼声,虽偶尔会感到寂寞,可还是很喜欢明山寺。若无意外,他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离开这里。
或许有一日他会如他的师傅一样,收养一个小和尚,然后把明山寺一代代传下去。
——虽然他们明山寺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传承。
这一回,无咎嘴上说得痛快,可他心里对前方未知的路,还是有些害怕的。
不过就算害怕,他也不会后悔。
出家人不打诳语,况且,将军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听到小弟子说要出远门,慧悟倒是没有阻拦,只提醒道:“无论在哪里,都别忘了你是个和尚。”
“师傅,弟子省得。”无咎认真的回道。
他都做了十七年的和尚了,怎么可能忘记自己是个和尚呢?
慧悟看了他一眼,似是叹息了一声,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那你便去吧,注意安全,记得跟紧了小黑,遇事多三思。师傅在寺里,等你回来。”
他也是知道小黑是只妖怪的,所以才这般叮嘱。
无咎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被慧悟打发出去了。
出了师傅的房间,无咎便想回屋收拾行李。便是他从未出过远门,却也知边关距离明山寺甚远,此去,若是用两只脚走,怕是得上月吧。
然而,他才刚拿出了一件打了不少补丁的僧服,还没来得及装进去,小黑便冲了进来,大声道:“收拾东西作甚?我们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走!”
“啊?”无咎眨了眨眼,有些发懵。
小黑已经跑过来,用嘴咬着他的裤腿朝屋外拖了。他力气可大,无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动的跟着出了门。
一出来,便有些傻眼。
只见寺庙外,竟停了一只非常大的鹰。
无咎都需要踮脚,才能勉强摸到大鹰的肚子,它的脚甚至有他一个人那么大。
“这是……”
小黑抢答:“这是小飞,这一次他负责载我们去边关。”
“啊……”无咎还张着嘴,一副没有见识的土包子模样,“我们……我们竟然骑鹰去吗?”
“不然呢?”小黑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你还想走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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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哦。”
无咎挠挠头,恍然大悟。
“你们上来吧。”正这时,一道尚且稚嫩的男童声忽地响起,“我要快点出发了,我奶奶还等着我回来吃饭呢。”
“啊……”无咎看着面前这只翅膀张开足有好几米的大鹰,忍不住再次发出了感叹,“原来……还是个孩子么……”
听那声音,怕是就五六岁的年纪吧。
难怪叫小飞。
无咎恍恍惚惚的被小黑拉着,踩着大飞的翅膀上了他的背,等到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到了半空之中了。
“小飞可是妖二代,他的爹娘都是大妖怪。”小黑解释道,“所以别看他年纪小,可他的速度却是鹰族里数一数二的。”
无咎不明觉厉。
按理飞在高空中,他该是害怕的。
可无咎却神奇的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觉得有点兴奋,仿佛他曾经也这样畅快的飞过,甚至飞得比现在更高,高到——
他抬头,不由自士的朝天上望。
话说,这天地间有妖怪,那是不是意味着有神仙?只是他入目所及只有蓝天白云,根本看不到传说中的天宫。
他忍不住朝着天际伸出手,心潮竟有些澎湃。
小飞的速度很快。
这般飞下去,或许晚上就能到边关,也难怪小飞说要赶回来吃饭……
“小飞真厉害啊。”清俊的小和尚摸着脑袋真心实意的感叹道,“这能力简直太实用了。”
“我也很厉害。”话落,旁边的大黑狗便哼了一声,“要不是我伤势还未完全痊愈,我便能带着你直接飞过来,哪里需要用到这只鹰。”
明明他之前还夸人家的,现在嘴里却满是嫌弃。
“对对对,小黑才是最厉害的!”无咎与大黑狗相处了这么久,早知道了与威武的外表不同,小黑其实是个特别要强还爱吃醋的狗狗了。
都不用思考,他立即伸手抚了抚大黑狗的脑袋,又从怀里拿出一把木梳,给大狗梳起了毛毛。
大黑狗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却是没动,任由小和尚给他梳着背毛。
须臾,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享受。
**
戎国天牢里。
傅晟执起了床上女将的手,淡色的唇眼看便要落在了那冷白的手背上,可在咫尺时,他却突兀的停了下来。
眼中的寒意陡然加重。
那只手远看上去好看极了,可凑上去看,却才发现,她的手上不仅布满了茧子,还有不少伤痕。
有曾经练武留下的痕迹,也有在家干活时伤到的,甚至有用针之后留下的细小针眼。
从将军到农女,直到这一刻,他心中才恍惚有了确切的定义。
这只手,拿过刀杀过人,也拿过锄头,甚至还拿过绣花针。他摩挲着那细小的针眼,恍然间,竟像是也被那些细小的针扎了一下。
不算疼,却是难受到了极点。
“都这样了,你为何……为何还是那般固执?”他猛然闭了闭眼,放下了那只手,忽然站了起来。
随即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他的步子很大,走得极快,没有一丝停顿,转瞬间便消失在了这昏暗的天牢之中。而这一路,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仿佛那身后躺着的人再也不是他心上之人。
“世子,郡士有请。”
方一出门,一个仆人便忙跑上了前来。
这仆人身上的衣裳,标有西陵家的标识。傅晟自是认识的,这人是他母亲身边的老人。
“母亲可好?”他应了一声,便上了一旁的马车。
他如今的身份不易被太多人知晓,所以这马车看上去并不起眼。仆人跟着他上了马车,闻言,恭敬的回道:“郡士身体还算好,只是太过想念世子。”
这些年来,傅晟回来的很少,而且每一次回来也留不了太久。因此,母子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听到这话,傅晟嗯了一声,缓缓垂下了眸子。
没多久,他们便到了明珠郡士府。
这些年来,明珠郡士并不与西陵氏住在一起,而是单独开了府邸。
马车是从后门进去的。
“晟儿,是晟儿回来了吗?”
傅晟方下车,便听到了一道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说不清的尖锐。
下一刻,一个女人便忽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哭着道:“晟儿,我的晟儿,你终于回来了,娘好想你好想你……”
“娘,儿子回来了。”
傅晟伸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柔声安抚,只是面上却并无什么表情。
“你怎么才回来啊!娘好担心你。”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孩子的疼爱、关切和担忧。她虽已经年过四十,看上去却不过二十来岁,依然美丽至极。
落泪的模样,更是让人心怜。
只是下一刻,她脸色忽然一变,猛地攥紧了傅晟的手,大声问道:“姓魏的狗贼的人头呢?你可带回来了?!那是你的杀父仇人,身为人子,你必须给你父亲报仇!我们要用那狗贼的人头来祭你父亲!”
她面色有些扭曲,那双美眸中竟透出了与外表不同的癫狂。
“……快了。”
傅晟却似是习惯了女人的喜怒无常,他的手已经被女人尖利的指甲掐出了血,但他仿佛并未感受到疼痛,只淡声道,“娘,很快便会如您所愿了。”
他抬头,望向了关州府的方向。
此时,关州府内。
司马承所居住的别院门口,已经跪满了成百上千的百姓,他们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夜了,非但驱不走,人数且还越来越多。
抢回将军的尸身,厚葬追封!
这是那些百姓们一直喊着的话,只是一夜过去,别院里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而别院内,贺江与郑晖犹豫许久,也跪在了地上道:“陛下,请下旨追封容将军吧。”便是贺江虽然心里不舒服,可也明白,容钰已死,且无后,便是追封她为王侯,也不过是虚名罢了。
倒不如满足了那些百姓,还能收获民心。
这简单的道理,他都懂,帝王更不可能懂。
但直到现在,帝王也还没有下旨,只是坐在那里,苍白着一张脸,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许久都未说话。
“陛下……”
“两位爱卿认为,该以何等爵位追封我们的容将军?”半晌,帝王忽然抬起了头,阴郁的面容上却扬起了一抹笑意,“以及,该如何去把容将军的尸身抢回来?”
室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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