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车站,长蛇状的列车匍匐于铁轨上,蜿蜒去向远方。一扇扇狭窄方形车窗里亮起明亮的暖黄光晕。
"JR东海道"新干线,连接关西与关东的铁路要线。从大阪发车,2个半小时后,就能抵达东京。
姬野凌在发车前最后一瞬,登上这辆特快列车,沉重的铝合金车门在他身后关闭。车票依旧是昂贵的指定席。他找到座位坐下,这节车厢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
列车摩擦铁轨发出吱吱的尖锐噪音。冗长汽笛声中,顶灯一盏盏接连关闭,车厢陷入一片暗沉,窗外摇曳的婆娑树影缓缓向后退去。
姬野凌依照计划发送最后一条短信,注销账号,将手机倒扣平放在小桌板上。
灯火通明的京都车站已经被加速的列车远远甩在身后,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郊外田野,偶尔能看到浓稠夜色里一闪而过的零星灯火。
是看守农田的人点起的篝火,或许他们会在夏夜的院子里乘凉吃西瓜,轮番讲怪力乱神的妖怪故事。
这是许多日本小学生关于夏天的共有记忆。西瓜,蝉鸣,百物语。
但不是姬野凌的。
邻近前后两节车厢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乘客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一并传来。
姬野凌没有去细听的心情。车窗玻璃倒映出他现在的神情。
————唇角抿起,眉眼下落,看起来有点沮丧,像是淋了雨的流浪猫,或者狗。
在这个夏夜,他登上风驰电掣的列车,像是开始一场逃亡,不停歇的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
他讨厌这种感觉,感觉自己好像总在不停的逃,一个又一个地方,一个又一个世界,身后是回不去的来路,前方是陌生的未来。
没有能够回去的地方,也没有能够留下的地方。
就好像他过去无数次打开的家门,即使明知道门后一无所有,也要倔强的在进门时说“我回来了。"
即使嘴上再怎么不承认,姬野凌心里也还是偷偷期待过,门后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像是看到翘了家偷跑出去疯玩的猫,不责怪也不批评,只是淡淡的说∶“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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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知道也并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谁。
但是总该有这么一个人的。总该有一个人期待着他的回来。
只有被人期待,才会与陌生又庞大的世界产生联系。像是用一根线把他与一个地方牢牢拴住,无论离开多远,都可以回去。
————因为,那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可无论重复多少次,无论话说了多少遍,门后只有被风翻动的画稿,寂寞的哗哗作响。
所以偶尔,姬野凌也会羡慕凌这个马甲,即使他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可这个幻影有那么坚定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
不像自己,只是一个没有来路与归处的旅者。
姬野凌向后靠在车椅柔软的头枕上,将手臂搭在眼前,沉沉袭来的黑暗中,他阖上了眼。
[20:30]
京都,岚山脚下。
渡月桥像夜里沉睡的长龙,横跨过沉寂的桂川河。河面上浮满昏黄的水灯,明明灭灭的光齐齐映在黝黑河面上,像是连绵起伏的晃动烛火。
孟兰盆节的最后一个习俗,被称作万灯流的盛会,由附近寺庙的僧侣主持,人们将刻着逝者姓名的水灯放入江川之中,任由水浪将它们带向远方,寄托对逝去之人的思念与祝福。
今夜一辆大型厢式货车径直停在河畔,两名穿着工作服的人员跳下车,把一箱又一箱做工精致的巨型水灯从后备箱里抬下,在河畔摆了一排长龙。
人群中有人认出这是那家京都老字号的水灯店铺,好...
奇的频频侧目,暗自猜测究竟是京都哪个世家大型祭祖活动。
但那两名店员并不放走这些水灯,有一搭没一搭的靠在车门上闲聊,像是在等人。
“哇,好漂亮!”赞叹声遥遥传来。
是姗姗来迟的柯南一行人,他们沿着长长的河堤漫步。
今夜是他们留在京都的最后一晚,明天早晨就要启程回到东京。所以理所应当的要来感受一下夏日祭的尾巴。
毛利小五郎没有参与今晚的行程,据他自己所说是对这类活动不感兴趣。实际情况则是欣然去参加京都警局的庆功宴。
"冲矢昴先生是吗"
一名穿着店铺工作服的员工小跑两步冲到冲矢昴的面前。
“请确认一下,一共一百零一盏水灯,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放了。”员工从怀里掏出一叠单据,递给了他。
"请问你是不是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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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微怔了一下,他确定自己没有预定过这项服务。
“不会错的,对方交代的很清楚,领着一群小孩子,粉色头发戴眼镜。”员工说着,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冲矢昴,示意他自己看。
赤井秀一接过了手机,上面是一张俯视角度下拍到的照片,自己坐在路灯底下发短信,照片像素很模糊,但是这个角度,与其说是偷拍,不如说是一张从监控录像里截出的照片。
"我们可是有职业素养的店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弄错的。"对面的员工连连摆手,生怕坏了店铺传承多年的口碑和招牌。
赤井秀一接过对方递来的单据,低头看去,最下方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签名,"Ghost。"
记忆乍然回笼,赤井秀一蓦然想起,在从大阪来往京都的列车上,对方说过要送自己一个礼物。
不过紧接着,他就在京都探查玫瑰的踪迹,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萍水相逢的人的心意。
不过礼物是纪念亡者的水灯,倒是很符合他的名字。Ghost,鬼魂,幽灵,某物残留的一丝痕迹。
一盏又一盏点起的水灯被放在平静的河面上,水面上灯光的倒影渐渐连成摇曳的一片。承载纸灯笼的白色小舟被翻飞的水浪拍打着去往河心。
“看起来很用心呢。”
灰原哀抱臂站在一旁,望着起伏的灯影,淡淡评价道。
路灯微亮的光在她脸上映出一层模糊的光晕,她神色冰冷,眉目间像是融进了西伯利亚万年未曾融化的坚硬寒冰,不露一丝破绽。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的垂眸看了她一眼。微微颤动了一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灰原哀已经别过了头,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一句不经意地感慨。
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静谧的夜晚,气氛正好,同行的两对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窃窃私语。少年侦探团也去更远处的河畔石阶下打水花。
真正有耐心站在这里,等待漫长放灯环节结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呢是呢,那名顾客来找我们的时候,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就算是这样子,也要亲自定灯,很辛苦呢。”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想祈求祭祀对象平安了。”
大概是觉得,单调的重复机械动作太过无聊,两名放灯的员工也加入了这场谈话。
等等, 禁祀的对象赤井秀一面色一变。
他犯了一个错误。虽然有一半日本血统,但赤井秀一是接受欧美文化长大的。他以为这些水灯仅仅是对方用来营造景观烘托气氛的。就像经常有人放烟花作为礼物一样。
可在日本,在孟兰盆节这一天放走水灯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表达对逝者的思念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