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前,东京警视厅。
不大的会议室里人仰马翻,乱作一片。
“Hagi!你冷静一点!”
诸伏景光拦在面前,紧紧勒住萩原研二的腰。生怕一松手,好友就冲上去和自己的“幼驯染”同归于尽。
人高马大的伊达航从身后架住松田阵平的双臂。阻止这个急性子冲上去给本就混乱的局势添砖加瓦。
安室透站在几步远的位置,黑色紧身作战服上还沾着几道凝固干涸的深色血污。是不久前抓捕姬野凌时蹭上的。时间紧迫,行动结束以后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一身衣服。
安室透已经连轴转了2天,超过48个小时没有合一下眼了。
“放开他们吧,景,班长。”
诸伏景光闻言松手的刹那。
一记重拳夹着凌冽拳风落了下来,
安室透站在原地,没有闪躲。
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是愧对萩原研二的。是他一意孤行,是他刻意隐瞒,如果揍他一顿,能让hagi消气,那让他当人肉沙包都可以。
砰——!
指骨与皮肉剧烈相撞。
左脸颊传来火辣辣的胀痛。
萩原研二甩了甩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拳落下他也不好受。
“你知道的,他是姬野凌。”萩原研二这辈子都是潇洒放荡,游刃有余的。从未有一刻有过像现在这般狼狈的失态。
他喘着粗气,眼眶一片赤红,声音嘶哑的像是从喉咙里将这句话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
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整件事情真的如zero所说,是由Julep顶替小凌的身份,混入了警视厅的行动就好了。
那样事情就很简单了。
那么,无论Julep将小凌关在哪里,萩原研二都会去救他出来。
然后将他抱在怀里摸摸头顺顺毛,说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可是那个人就是小凌。
不是被谁顶替了身份,不是谁的易容。
他就是萩原研二一直以来认识的,喜欢过的……
姬野凌。
惯用手是左手,食指有一小片枪茧。
听人说话时会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微歪头。
开口说话前脸上会习惯性的先露出温和笑意,因此给人一种脾气很好的印象。
深色的琥珀瞳里像是藏着点点星光,明亮又温暖。
………
这些过往相处时留下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被镌刻的一清二楚。而正因为记得清楚,现在萩原研二才比任何人都更加明晰一个事实。
——姬野凌是黑衣组织的卧底。
“我说的对吧。”
萩原研二苦笑了一下。明明是问句,却被他用一副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办公室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几道视线游离不定的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
萩原研二自始至终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牢牢盯着降谷零,仿佛借此就能够看清他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丝肌肉的抽动,能从中看出任何否定的可能性。
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的仿佛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
终于,安室透近乎微不可见的轻轻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答。
被看穿了就算了。如果能隐瞒过去自然是好,但安室透本也没有抱着一定能够成功的想法。
那可是萩原研二,在他们五个人当中,最圆弧人缘最好的hagi。
在他们所有人都还带着棱角,不知天高地厚而锋芒毕露的时候,只有hagi已经提前学会了收起身上的刺,像一滴水一样圆滑的游走在人群之中。
哗啦————
萩原研二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降谷零的回答彻底碎裂开来,分崩离析。
过往的一幕幕虚假的美好,被暴烈的撕扯掉笼罩住它的那层面纱,露出真实的,晶莹的一地碎片。
过往并不美好,满地残渣,一片狼藉。
美好的是一幕幕碎片中折射出的萩原研二自己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祈望。
心脏一阵阵细密不绝的抽痛,如海潮一般前仆后继的涌来。那双温柔的紫灰色眼瞳在一刹那间黯淡下来,所有藏在里面的星星都灭了。
萩原研二深深叹了一口气。向来挺拔的身躯不知不觉的弯了下来,面容在一刹那间显露出浓重的疲态。
“zero。你可真是混蛋啊。”
安室透没有吭声,默认接受了这个说法。抬起手擦了擦被指骨擦破的左脸颊。即使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那里现在肯定肿胀发青。落在他脸上的这一拳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卧底,却隐瞒下来。”
“难道你以为告诉了我,我就会因为私人感情……”
萩原研二咬着牙说不下去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气话有多么可笑。
他知道降谷零并不是这个意思。降谷零从来不会不相信他。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或许就可以规避掉现在的痛苦。
这些萩原研二其实通通都知道。他只是……
只是……
短短一天时间,萩原研二的世界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深信的,他深爱的,他坚信不移的,他所憧憬的每一个未来……
全部支离破碎。
一起度过的过往,都不再值得被铭记怀念。
畅想过的未来也永远不可能再抵达,成为了无法被捞起来的月亮。
萩原研二手中唯一还握有的,只剩下令人痛苦的现在。
而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好失去这一切的任何准备。只能被动地被裹挟着,不停歇地向前走去。
………毫无还手之力。
萩原研二已经感觉不到被欺骗过后的愤怒,怒意已经被浓稠的失望所湮没,徒留下心火烧尽后的冰冷余烬。
他只是觉得疲惫和可笑。自己像是不自知的搞笑主角。卖力的表演,台下观众像是在看一出可笑的荒诞喜剧。
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在姬野凌心中究竟算什么?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究竟又在想什么?
萩原研二现在甚至没有勇气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也不想听到任何答案。
在情场上无往不利,从无败绩的萩原研二。唯一一次动心,结局是输的一败涂地,丢盔卸甲。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眼前多出了一张纯黑的ID卡,没有常见身份证件上的证件照,只在卡片背面用激光简陋刻印了降谷零这个名字。
“他现在在公安的特殊看守所里。因为级别被判定为特危,不能留在普通看守所里。”
“明天上午,对他的第一次提审就会开始,在那之前,你还有一点时间。”
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都知道降谷零在说谁。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以为他看到我就会卸下心防?”
萩原研二看着递到面前的这张卡,摇了摇头自嘲的晒笑一声,没有接过。
“别天真了,你还没有明白吗?姬野凌他不在乎任何人,谁也不在乎!”
喃喃低语说到最后变成极力压抑在喉咙里的痛苦低吼。拳头猛然砸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细密的血丝顺着指骨的缝隙淌了下来。在白瓷砖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从规矩上来说,我向上级申请获取批准的时候,采用的是你刚才说的理由。”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安室透的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折。脸上的神情冷静理智到无懈可击。
可与之相反的,他落在萩原研二身上的目光中却是柔和的。冲淡了他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漠然与锐利。
“但……”
“从我个人私心来说,我觉得你应该去见他一面。”
ID卡被安室透强硬的塞进了萩原研二的掌心中。安室透拽着萩原研二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目光中暗含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