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昏暗,黯淡天光被隔绝在了拉起的厚重窗帘之外。屋内呼吸机运转的沉闷声音,如同负重老人呼哧呼哧的低喘,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这是乌丸莲耶?”
姬野凌瞥了一眼病床上干瘦枯瘪的老人,皱了皱眉头,仿若看到了街角发臭腐烂的垃圾。
“只是他的实验体。乌丸莲耶研究过你的心脏。但像他这种谨慎怕死的人,在没有十足成功把握的前提下,不会将研究结果用到自己身上。”
“这些年,他找了无数个实验体,但结果都是接二连三的死亡。”
“只剩这唯一一个幸存者,靠着机械辅助,维持着生命迹象。”
听着诺亚沉稳的声线娓娓道来,姬野凌怔了一下。果然一时之间他还是无法习惯系统已经不在他身边的事实。
他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谁对他好,谁信任他,他嘴上懒得说,可心里记得分明。
没有了系统,心里倒也不会有多难过。只是有点寂寞。
嗯,真的只有一点点。
诺亚体贴的没有多言,留出时间让他一个人适应。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姬野凌自己重新挑起了话题。
“我有个问题,乌丸莲耶为什么会发现“我”的秘密。他又为什么会记得世界意识的存在。”
这一点于逻辑上说不通,姬野凌不认为任何一个世界的自己会蠢到能够被乌丸莲耶发现的程度。而且乌丸莲耶仅仅是一个动画角色,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能力。真有这么厉害,动画早就变成邪典动画了。
——善良正义的主角团和不可能打赢的幕后Boss。
没等诺亚回答,姬野凌想起什么,自己猜到了答案,呼吸猛然一滞,语气缓缓放沉。
“是“他”帮乌丸莲耶的?”
其实很明显。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动画组与自己。
但动画组显然不会多余到给乌丸莲耶增加一堆麻烦设定。那就只剩下自己。
准确的说,是第一个世界的自己。
“他和乌丸莲耶做过交易?他亲手将自己的情报递给乌丸莲耶?”
“交易意味着双方需要付出等价的东西。如果我奉上了自己所拥有的最有价值的筹码,那就意味着我要获取的是同样价值的东西。”
姬野凌的语速越来越快,大脑飞速转动着,下意识的用自己的思维去进行揣测。
如果换做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通过影响乌丸莲耶的认知,完成对动画世界的破坏?让动画意识受到冲击,维护世界的壁垒出现裂缝,你和系统才有机会进入和离开每一个不属于你们的平行世界?”
姬野凌语气迟疑的问道,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在一部作品中,主角与反派往往是互相成就的角色。反面角色的强大能够衬托主角的形象更加高大。
所以客观上来说,作为主角柯南最终对手的乌丸莲耶产生不可控的变化,同样能够对动画世界造成巨大冲击力。
从刚才起就默不作声的诺亚颓然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交易是在公平的基础上实现双方的筹码等价交换。而他并没有从乌丸莲耶手中换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项交易,而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姬野凌深呼吸了一口气 ,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所以他是傻哗是吗?”
这种付出自己的牺牲,太蠢了。
他为什么不能谁也不管,为自己而活呢?
姬野凌忍受不了。他没有爱过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这样爱过他,所以他无法理解这种为了他人舍弃自我的做法。
“可是只要被温柔对待过,只要接受过善意,就再也无法割舍。姬野哥哥现在不理解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的。”
“毕竟人与人在这世上,总归是要相逢的。”
诺亚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人。
好了,现在连AI都可以对自己的人际关系和心理健康指指点点了。
姬野凌被噎了一下,明智的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在有人意识泯灭前,姬野哥哥你要以动画角色的身份参与进动画剧情,让动画看起来顺利完结。”
诺亚指了指墙壁上滴答摇摆的挂钟,时间在分秒之间悄然流逝着。
“我知道。还有我会把乌丸莲耶欠的这笔帐也一起讨回来。”
姬野凌磨了磨牙,转身扳动拉下了墙壁上的总电闸。
机械轰然运转的声音缓缓停止。插进那具干瘦躯体的管道中血液停止周转流动,各项数字监控屏上的数字不再变动,生命体征的溃然消散消失只在须臾之间。
警报器尖锐的长鸣,红灯疯狂闪烁的暗红色光影里。姬野凌推门离开,锋利的唇线紧抿,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
摇摇晃晃的人影从病房里踉跄地一头撞了出来,门板拍在墙壁上轰然一声巨响。
看着监控显示屏上重新出现的身影,萩原研二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悄然落了地。
13号病房的监控摄像头被人为损坏了。他们无法监测到里面的情况。
姬野凌进去的时间有点久。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晚五分钟,他就要呼叫支援进去“捡尸”了。
松田阵平唇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这次行动可以说的上圆满成功。剩下的组织成员,已经被警视厅清扫完毕,尽数俘获。只等zero和姬野凌汇合后,就可以收队了。
“啧,回头我觉得需要带小凌去寺庙拜一拜。他的运气有点邪门,怎么每次行动都会受伤。”
松田阵平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东京都辖区内比较灵验的寺庙。”
萩原研二没有应声,眼睛直直盯着屏幕,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了不要逞强,怎么就是不听呢。”
白炽灯嘶嘶地明灭闪烁,在瓷砖地面投射出不规则的影子。
漫长的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一步又一步,姬野凌迈过光与影的空隙,艰难的走向约定会合的地点。
耳边一片嘈杂的嗡鸣,整个脑袋好像都在震荡着发出短促的波频。浑身发冷,胸腔只要呼吸就撕扯着疼,像是有一把钢淬的刀插进五脏六腑里缓缓搅动。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好累,一步也走不动了。
自己好像又被困在这栋楼里了。在挣脱不出的牢笼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永远也见不到外面的太阳。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不清,朦朦胧胧的,却又不真切,像是蒙上了一层飘渺的白雾。一扇扇病室房门裂开,张成一张张狞笑着嘴,要将他吞噬。
恍惚间,干净整洁的洁白走廊渐渐变得再也看不真切。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滑落的水滴,水声清晰的萦绕在耳边。
阴暗潮湿的水汽与散发腥气的铁锈味道蔓了过来,飘荡在鼻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视野中的景象像是褪色剥落的斑驳壁画,渐渐显露出它真实的面目。
斑斑铁锈的黄铜管道,铁灰色的水泥汀地面,快要散架的小推车上不堪重负的载满了镇定剂和血浆。咕噜咕噜的轮胎滚动声每一天如同如约而至的噩梦一般响彻在寂静的走廊里。
姬野凌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之间,都会带上泛着腥气的血沫,可他却一无所觉。扶着墙壁的手指一点点痛苦的收紧,在白垩墙面上留下五个浅浅的小坑。
他深深陷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这些东西,原本不足以击溃他。可它们就像是藏在记忆里的幽灵,平日悄无声息,却在他筋疲力尽时找了上来,拖曳着他重温属于旧日的噩梦。
一种不可名状的惶恐从心底油然而生。
会不会脑海中的记忆是虚假的记忆,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一场在镇定剂与安眠药作用下的短暂美梦。
梦惊醒时,就会发现自己还被束缚在实验室里。
他其实这一辈子都没有挣脱过可笑的命运。
姬野凌模模糊糊的想着,失血过多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不对!你不是身陷囹圄的飞鸟!
外面的世界,你有亲眼看过,
风也温柔,云也温柔,日光绚丽而耀眼,你在青空下自由飞翔过,
即使太阳会把你翅膀上的羽毛灼焦,即使你会从万里高空坠落。
“姬野凌的瞳孔一片涣散,茫然地失去了焦距。
他口中小声重复着一句话,像是给自己保证,又或者是害怕自己忘记。
要去中央楼梯,再走125阶,会有人来带我回家。”
【我知道这个八成是Julep,但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我有一丢丢的不忍心。】
【对不起,我叛变了,小声嘟囔着带我回家什么的,我真的扛不住了。】
【虽然是小坏蛋,但是今天也有拼命保护小柯宝贝,短暂原谅他1分钟。】
【呜呜,他还在等人来带他回家。可现实里没有人对他伸出过手。】
【球球了,谁来救救这只迷路小猫啊,他血条真的要见底了啊。】
【不不不!Julep说的是会有人来带他回家,而不是带他回家。它们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一个确定会发生的事,而后者是一个祈愿。】
【他不是在祈求随便什么人来拯救他。而是在等待一个特殊的,对于他来说独一无二的人。】
【联想到之前他对于琴酒的忠诚,以及那种有点病态的感情,很大概率曾经GIN对玫瑰伸出过手。】
【!!!当代阅读理解大师就是您!!!】
【虽然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但是也会有魔鬼来拯救他是吗?】
【无法一起获得救赎,但是可以一起下地狱。双恶人组也不是不可以(突然兴奋JPG)】
【一边磕一边猛猛落泪,这是黑方之间会真实存在的羁绊嘛?】
【因为是存在的,所以才更显得真实了。黑方也是人啊,同路的人会相逢,会有牵扯,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救命,我不想磕cp,我只想来个人捞捞这只血条见底的倒霉猫猫。哪怕抓进局子里都行啊!】
弹幕一片“好心”建议声中。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