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平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冷笑道:“你是掰着不疼的牙了,敢情这老货住在百花山庄,花的不是你兜里的银子?也罢,就当司天监做善事积德,一个穷惯了的叫花子镇国公府还养得起,观星楼七层?嘿,常继先,你那一成把握最好是靠谱的,否则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躲不过去。”
邋遢老头一翻白眼,懒得跟陈仲平斗嘴,唉声叹气抚摸了焦骨牡丹一阵,觉得眼角开始微微有些湿润,不愿在自己徒儿面前丢了脸,起身落寞回了厢房,关上门再无动静。陈无双早就知道他欠下白马禅寺那笔账的经过,猜到常半仙是睹物伤情想起了当年心爱的女子,心里自然而然地想到在幻境中毫不犹豫伸手推开他的墨莉,稚气尚未尽退的脸上柔情似水,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在春色无边的流香江上醉生梦死多年,陈仲平哪还看不出白衣少年心中所思,摇头叹了声痴儿,也挑了间无人的清净厢房进去休息,司天监这位第一高手年少时有没有让他夜不能寐的女子,陈无双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游戏人间,一生未曾娶妻。
林霜凝看了几眼焦骨牡丹,怎么都觉得不如自己得来的大雪剑好看,趾高气扬地抱着长剑故意咳嗽两声,潇洒留给院子里的陈无双一个背影,哼着曲子回了西厢房。哭笑不得的少年独自坐了一阵,心里压着的事太多,懒得多动弹一步,索性合衣在躺椅上闭上双眼胡思乱想。
沈辞云如今有了却邪剑,又晋了四境修为,多半是不肯立即就跟许悠等人一同回返东海,想来是要在云州、楚州附近四处寻找黑铁山崖门人的踪迹,即使一时杀不了修为深不可测的独臂修士顾知恒跟那条南疆玄蟒,趁着孤舟岛人多势众,能多杀几个三境邪修也是好的。
可自己却不得不尽快回京,情势所逼身不由己,陈无双既不愿袖手不管沈辞云的事,也不愿就此跟墨莉分别,可惜世上的事总是难以两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是人就有不肯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彩衣身具九幽死气陈仲平都没拿着当回事,暂时倒不必过于杞人忧天,说不定这少女采了剑跟众人告辞回凉州去,天高路远,以后能不能见着都是未知之数。
任平生要杀下一任观星楼主,想来不会现在就动手,陈仲平是吃准了才会带他再回到云水小筑中来,否则早一路护着先出了云州境内再说,这么去想,只要自己一天不穿上御赐蟒袍接掌周天星盘,就一天不会被十二品剑修的手段所威胁,脑袋还能长在脖子上牢牢当当。
南疆有陈仲平坐镇,北境有陈伯庸亲往,陈无双真回了镇国公府倒变成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正好跟三师叔陈叔愚探探底,想清楚白马禅寺、鹰潭山、驻仙山乃至楚州康乐侯的用意,也借机看看朝堂上那些满肚子坏水的读书人个个是什么态度,身在局外,才看得更清楚些。
想来想去,少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打铁还得自身硬这句老话说得比《春秋》里晦暗难懂的句子有道理多了,想在乱世中有所作为,凭目前勉强算是三境六品的修为可远远做不到,潜心修炼,才是保全自己、保全司天监的唯一捷径,在江湖中浮沉,不到五境都有淹死的可能。
何况采剑时答应了要继承逢春公的遗愿,那个二百年前逃出去的仙人神魂生死不知,也得慢慢去找,种种繁杂没有一件是眼下就能办妥的,陈无双将焦骨牡丹收进储物玉佩中,又换下身上沾染了吴北河鲜血的衣裳郑重叠好收起来,躺在躺椅上渐渐睡去。
夜色沉沉,正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