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二月,昼短夜长的现象渐渐发生变化,从天亮到日暮将近六个时辰里,墨莉暗自数过由峰顶倾泻而下落在山中各处的金光,足有两百七十余道,算上先前没留意的那些,粗略估算前来采剑的修士中至少有三百来人离开了剑山,而陈无双仍然是一无所获。
谷雨心里比谁都急躁,在前面带路的脚步越走越快,反正这座荒废了许久的山上满目尽是颓败荒芜之象,根本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景致能让人驻足停留,道路再是百折千回也总有个尽头,眼瞅着峰顶已经遥遥可见,连白马禅寺的和尚们都开始自发散出灵识去感知附近的藏剑,可是能达到天品的长剑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西边天际五彩斑斓的晚霞终于还是光彩黯淡下来,不知不觉间少年的脚步似乎有意放慢了些,跟侍女拉开了一些距离,谷雨诧异地顿在原地回过头来,“公子?”这种情况让她想起刚出京的时候,背着铁箱子不堪重负的陈无双苦苦哀求她走慢些,情不自禁脸上就有了一丝笑意。
陈无双嗯了一声没有解释,他是在半刻钟之前,莫名其妙觉得自身剑意好像有了情绪一样,隐隐带着一种兴奋之意,随即恍惚中先后听见三四声微弱的剑鸣,可凝神侧耳时身周又只剩下众人的脚步声,不用问别人也知道他们都没听见,否则墨莉跟谷雨早就出声提醒了。
朝前再走出三四里,全神贯注的陈无双终于又听见一声剑鸣,瞬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散出神识去找,果然捕捉到了一缕轻若游丝般的气息在前面不远处,白衣少年骤然双脚发力拔腿狂奔,流星赶月飞鹰击殿般的气势让情窦初开不久的黑裙少女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那像被恶犬撵着的公子爷后脑勺都快看不见了。
谷雨一挑眉就追了上去,常年在司天监习练剑法的女子,即便不用真气奔跑起来的速度也比陈无双快,三两步就追到了近处,一主一仆这般反应让墨莉呆立当场,愕然回头去想要去看法善和尚,可刚往左一侧身,十余个光头就像屋檐滴落的雨珠似的从她右边一掠绝尘而过,少女愕然不已,定了定神才愤愤一跺脚跟上去。
少年一口气在崎岖山路上跑出四五里,气喘吁吁扶着双膝停下来,气息悠长平静的谷雨忙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陈无双喘了一阵,拿衣袖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而后伸手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丛生在山壁下的不知名灌木,“天品。”
谷雨光顾着追自家主子,生怕他眼睛看不见从山路上跌倒,倒没顾上灵识的感知,听他这一说才发觉到,那丛灌木中果然是有一股锋锐的气息无匹的气息,立即欣喜上前拨开草叶去看,墨莉跟和尚们追上来停住的时候,正听见陈无双喘着粗气抱怨,“你倒是先给我口水喝啊···越发没有点侍女样子了。”
黑裙少女无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个水囊来塞给他,“喝!”陈无双一愣,没想明白一贯对他挺温柔的墨莉怎么突然变得杀气腾腾,仰头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才把嗓子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感觉压下去,笑问道:“谷雨,那剑的剑脊可是有一条黑线?”
侍女长得不好看,笑起来也比不上墨莉生气的模样,“是。”法善凑上前看了两眼,道:“此剑灵性不弱,是天品无疑,是不是施主要找的焦骨牡丹不好确定。”陈无双把水囊还给墨莉,尴尬笑了两声,道:“来,别管这没有头发也没有见识的和尚,我带你去看逢春公的牡丹。”
谷雨跟法善起身退开几步,其他和尚各自朝道路两端走出去十来丈戒备,陈无双伸手拨开草叶,其中果然露出一柄斜插在无缝石壁中的长剑来,露在外面的剑柄连着一截七寸长雪亮剑身,正中微微凸起的笔直剑脊的确是一道黑色,如果不是灵识里的感觉不会骗人,墨莉都不敢相信天品长剑的模样这般普通,“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是这柄?”
陈无双
笑着点头,一来这柄剑跟常半仙所说的样子吻合,二来在路上发足狂奔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离这里越近胸中剑意就越活泼欢欣,不会有错。这回身旁没有不怀好意的旁人阻拦,陈无双不免洋洋自得,伸手就要把长剑拔出来,可掌心一碰到剑柄就感受到一股强大力量传来,半蹲着的身子陡然一震险些把脸撞在山壁上,墨莉本能地抬手去扶住他肩头,却也被那股力量猛然一拽。
幸亏法善眼疾手快拦住了谷雨动作,“不可,这是长剑灵性所生的幻境。”侍女这才明白,墨莉竟连带着被那柄焦骨牡丹带进了幻境当中,忙讶然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和尚摇摇头,他能看出来一瞬间陈无双的神识和墨莉的灵识都被剑身灵性吸引了进去,但要问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就实在是超出佛家修士认知的范畴了。
自幼目盲的陈无双虽能用神识感知到墨莉的容貌,但终究不如双眼能看见来得直观,可他此时却在自己的识海中见到了神情惊异的黑裙少女,二人所处的地方是在一座比剑山主峰不知高了多少的峰顶上,触目所及都是经年不化的厚厚积雪,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