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半仙一口酒下肚仿佛多了几分精神,道:“你带他回京没有错处,总比跟着我从小吃尽苦头强得多,对他而言是好事,对司天监而言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昆仑山上那老匹夫,跟白马禅寺一群秃驴都对那贼小子另眼相看,再加上孤舟岛、花扶疏日后的助力,这就是我那一成把握之所在。”
见陈仲平一时没有接话,常半仙又继续道:“你徒儿想出个陈家幼麟举世无双的说法来,恬不知耻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不是冥冥之中命数使然又是什么?花扶疏就算能从南疆出来,毕竟是年岁已高,还能指望他再给花家开枝散叶不成,司天监就忍心让陈无双最后因毫无牵连的大周皇室稳坐江山,而付出比生命还重的代价去?对得起太祖李向,对得起你陈家先祖,可对得起两百年前,凭司天监一句话就毫不犹豫力斩仙人的逢春公!”
最后一句话好似当头棒喝,修为精深仅在十二品剑仙之下的陈仲平,仿佛冷不防被人狠狠一剑斩中,瞬间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偏头哇得吐出一口胸中淤血来,皱眉接过常半仙的酒葫芦仰头足足鲸饮了一斤还多,缓过气来道:“逢春公不是为了陈家出手,而是心怀天下百姓,不愿让芸芸众生裹挟进刀光剑影、兵荒马乱之中啊。” 常半仙满不在乎地撇嘴,道:“当人师父得有个当人师父的样子,陈仲平,你可知道陈无双蕴养出来的剑意是什么?”几个月前,在百花山庄见过自家徒儿的那次,陈仲平就知道那少年已然在没有修出真气的时候生出了剑意,每个剑修的剑意都各自有跟旁人不同之处,只能凭自己的心境跟阅历去感悟蕴养,旁人的指点很少能起到效果,所以他并没有多问多管。
“那小子确实福缘不浅,先是在白马禅寺顿悟了一回,紧接着又得了苏老匹夫几句指点,这就算是开了窍,真正蕴生出胸中剑意,还是在河阳城一个穷酸书生家读《春秋》读出来的一线机缘,悟出了个前无古人的不破不立、另造乾坤···休说老夫不怜惜天下百姓,你自己倒琢磨琢磨,这到底是我为一己私利一意孤行,还是顺应天数乘势而为?”
嘿嘿笑着站起身来,常半仙背着手晃晃悠悠朝朝院门走去,“那半葫芦酒就当抵了你拿来的烧鹅,老夫的心肝儿徒弟要回来了,得去给她准备一份贺礼,你自己爱在这里坐多久就坐多久,反正也不是我家。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不怀好意盯着陈无双的人不少,最好你亲自去剑山脚下等着,只要任平生顾忌身份不出手,总能保他个周全。”
陈仲平独自紧皱着眉坐了半晌,忽然从宽大袍袖里摸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灰色信鸽来放在腿上,又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支狼毫笔和一卷空白的窄窄纸条,低着头迅速写了两行字,刚要伸手绑在信鸽腿上传回京里,却犹犹豫豫地停下手,最终将刚写好的一封信揉成一团,在手里无火自燃烧成片片被风吹走的灰烬,长叹一声,“如何对得起逢春公啊···”
悻悻随手将狼毫笔撇在地上,不多时再摇着头捡起来,以锋锐剑气裁开出二指宽、半尺长的一张纸条,挥笔重新写就一封信,搁下毛笔自己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塞进绑在其腿上的一截小竹筒里,扬手将陈叔愚静心饲养的天生异种放飞了出去。
直到神识确定它展翅飞出来越秀剑阁主峰的范围,司天监这位游戏人间的第一高手才苦笑着站起身来,留下常半仙的酒葫芦腾空而起,御着恢弘青色剑光朝剑山而去,压根不把越秀剑阁弟子不得在主峰上御剑的规矩放在眼里。
剑山主峰南侧的山脚外不远处,五境修士花扶疏站在那层不久之后即将溃散的阵法屏障以南,抬头远远注视着被云层所遮挡住的高耸山峰,无喜无悲,他身旁跟着一个八九岁大小的提剑男孩,正是结穗人严安所收的弟子、跟陈无双有过一面之缘的唐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