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了。”余舟也不大愿意见人,他不知道来平西侯贺寿的都是些什么人,生怕遇到先前在宫里的罪过的人。毕竟他上次在御书房为了裴斯远“力驳群臣”可是没少得罪人。
“寿宴几时开始?”余舟问道。...
“午时之前应该就会安排宾客先去小楼里看他的宝贝。”裴斯远道。
“那咱们要不要一起去?”余舟问道。
“去吧。”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我这趟过来,原本便想看看都有谁会来,这会儿正好人齐,咱们看一眼就回去了,不陪他们一起用饭。”
余舟原本想到要和那么多勋贵一起吃饭,还挺紧张的,听裴斯远这么一说登时松了口气。
“你去见他们是有事情要做吗?”余舟问道。
“也不是。”裴斯远道:“如今朝中的人应该都知道我在查归玉楼的案子,若是涉事的人骤然见到我,说不定会露出马脚。”
裴斯远这想法纯属碰运气,倒也没想到能有什么收获。
但平西侯过寿,是除了早朝之外,难得能将各路勋贵凑到一起的时机。
他想着反正来一趟也没损失,这才动了这个念头。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平西侯特意遣了府里的管事来叫裴斯远和余舟,似乎生怕他们不去似的。
裴斯远带着余舟一道去了那小楼,远远便看到那处很是热闹。
余舟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有些紧张,裴斯远见状便伸手在他手腕上捏了捏。
“不舒服?”裴斯远问。
“我昨晚做了个梦,这个木桥……”余舟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大吉利又咽了回去。
裴斯远失笑道:“梦到桥塌了?”
余舟点了点头,道:“梦肯定都是反着的。”
“但愿吧。”裴斯远说着略一犹豫,伸手牵住了余舟的手。
他的手比余舟大了一圈,掌心和手指上都带着薄茧,覆住余舟手背时带着些许微痒,令余舟下意识想抽.回手。
“我拉着你,这样桥塌了你也不会掉水里。”裴斯远凑到他耳边道。
余舟手背不断传来的温度令他有些不自在,但对方的话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被人看见不好吧?”余舟四处看看了。
裴斯远凑近了他,两人的衣袖就此纠缠在一起,将他们紧握着的手掩在了袖中。
“你离我近一些,旁人就看不出来了。”裴斯远笑道。
余舟对他的话丝毫没有怀疑,闻言忙朝他身边凑了凑。
裴斯远带着他穿过木桥直奔小楼而去。
宾客们一见到裴斯远,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是带笑寒暄,有的则很是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来。
“这里是不是和前天不大一样了?”余舟小声问道。
“多了个高台。”裴斯远道:“他打算让那个琴师,在这里奏琴。”
余舟看着那高台,道:“看来侯爷确实挺在意那把琴,为了展示辛辛苦苦弄来的琴,不仅让人专门弄了个高台,还要让他的……让那个琴师亲自演奏。”
裴斯远闻言一怔,目光落在那高台上,眼底登时闪过一丝凌厉。
“你没事吧?”余舟感觉裴斯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骤然紧了一下,捏得他手都有些发疼。
裴斯远看向余舟,眼底还带着未曾掩去的情绪。
“怎么了?”余舟紧张地问道。
裴斯远顾不上回答他,目光在厅内一瞥,走向了昨日余舟看过的那枚琥珀。
但不知为何,原本放着琥珀的那只琉璃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余舟带来的那对花瓶,里头还插着几支新摘的荷花。
“这……”余舟见自己送给平西侯的破花瓶被摆在了原来最重要的位置,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小声朝裴斯远道:“你伯父为何要把这对花瓶摆在这里?”
裴斯远看着那对花瓶,目光落在那几支新摘的荷花上,目光看着比方才更凌厉了几分。
...
“你们在这儿呢?”平西侯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余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被裴斯远握着的手,但不知为何,裴斯远反倒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怎么样?喜欢吗?”平西侯看向裴斯远,笑道:“那日你说过那番话之后,我便让人折了几支荷花,发觉确实很衬这花瓶。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很有心的贺礼,此前我不该那般误会你。”
裴斯远拧眉看着平西侯,表情满是戒备和审视。
平西侯却像是没看出他的异样一般,依旧和颜悦色地道:“放松点斯远,伯父今日也给你预备了好东西。”
他说罢看向余舟,笑道:“哦对了,那只琥珀你不是说喜欢吗?我让人包好了,放到了你们房里,走的时候别忘了带。”
余舟正想拒绝,平西侯却没再多说什么,笑着睨了裴斯远一眼便走了。
“他……”余舟正想开口,便见裴斯远面色极其难看。
“你没事吧?”余舟反手在他手上捏了捏,问道。
裴斯远稍稍收敛了眼底的情绪,哑声道:“走。”
“现在就走吗?”余舟问道。
不待他话音落下,裴斯远便牵着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琴音。
“琴师?”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高台,果真看到一袭白衣的琴师端坐台上,正在抚那把琴。
他修长的指尖在琴身上不住按压拨弄,琴音便如流水般淙淙而出。
这曲子与那晚余舟听过的似乎是一支曲子,但不知道为何,如今余舟再听却没了那样的心境。
那日的琴声给人一种旷达洒脱之感,今日却莫名带着几分铿锵,哪怕余舟不懂音律,也听出了几分差别来。
裴斯远看向台上那琴师,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余舟不明所以,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便下意识朝裴斯远身边又凑了凑,身体几乎与对方挨到了一起。
“好!”
过了不多时,台上的琴音一收,众宾客当即忍不住齐声喝了一句彩。
随即,便有人开始吹捧起了平西侯的这把琴。
平西侯走到高台边拾级而上,走到了琴师的身边。
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诸位今日只当这琴才是我花力气搜罗来的宝贝吗?”
他话音一落,众人不由一怔,随即都面露不解。
平西侯在众人的目光中,朝琴师伸出了一只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笑意。
琴师略一犹豫,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平西侯的手中。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竟是纷纷开始朝平西侯道谢。
大渊朝好男风的人不少,平西侯丧妻多年,如今转了性子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男宠,众人虽惊讶,但也都见怪不怪,顶多回去之后在背后揶揄几句,当着面自然还是要说场面话的。
余舟看向裴斯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场面有些尴尬,又有些诡异。
“走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拧了拧眉,没有做声,只目光一直落在琴师身上。
琴师今日依旧和昨日差不多,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衫,那白衫是广袖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不过并不难看,反倒挺符合他的气质。
其实仔细看去,这琴师的长相也只能算中等偏上,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是美人。
平西侯牵着琴师,朝众人说了几句什么,余舟心思烦乱,压根也没听。
就在他转头看着裴斯远走神之际,便见对方瞳孔骤然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
地事情。
与此同时,只听“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台上落了下来。
余舟转头看去,发觉台上的平西侯不见了,只剩琴师还站在那里。
而此时他身上的白衫沾着红色的血迹,但那血迹显然不是他的。
余舟看向台下,这才发觉平西侯正被一堆人围着,想来那血定然是他的了。
“快叫大夫!”不知是谁喊道。
随即有人匆匆跑着出去了。
琴师立在台上,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大概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侯府的护卫都有些不知所措,执着刀一时也不知该上前将人直接捅了,还是要先拿下。
“他……”余舟怔怔看着琴师。
便见对方将身上染了血的白袍慢慢褪下来,露出了里头贴身的中衣,以及高高隆起的小腹。
大概是这一幕冲击力太大,又或许是因为没看到平西侯受伤的过程,余舟此时竟没顾上害怕。
“是他……”余舟喃喃道:“那个人是他?”
老爷试药成功,且已经有孕六月有余的人,是琴师。
那老爷不就是……平西侯?
余舟终于明白了裴斯远方才的异常是源自何处。
他那么聪明,定然是在方才就发现了端倪。
余舟只觉心里有些发闷,忍不住反手握住了裴斯远的手。
在场的宾客这会儿也看到了琴师高高隆起的小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关注平西侯的伤势,还是该弄清楚高台上这挺着肚子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琴师立在高台上,目光与余舟遥遥相望,眼底带着一抹余舟看不大真切的情绪。
那一刻,余舟骤然想起了昨日他抚的那首曲子。
怪不得当时那曲子的情绪听起来那么恣意洒脱,想来对方在那个时候就想好了今日之举。余舟不知道他用了多久的时间,取得了平西侯的信任,让对方误以为他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一切。
而平西侯大概是太过自负,又或许是急于想朝人展示自己的“成果”,于是挑了这么个好日子。只没想想到,琴师蛰伏数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要在平西侯最得意的时候,做个了断。
“他要……”余舟瞥见琴师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紧,失声喊道:“等一下!”
大概是他这声吼太过惊天动地,高台上的琴师果真被他震住了,怔怔看着他一时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在场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余舟,但余舟太过紧张根本就无暇留意。
他只盯着琴师握着匕首的手,生怕对方立刻就要将自己活生生捅死。
“你现在死了太亏了!”余舟道。
他嘴向来笨得可以,这会儿紧张又着急,更是话都说不溜了。
“万一在下头又遇到他……多晦气啊!”余舟道。
琴师:……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