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西陆喝下那瓶血,想着自己手中那株生机黯淡的神药,妖帝迸发出了真正的怒意。
原来是因为那株神药早就被那女人以特别手段夺走了大半生机,所以才显得那般样。
这让妖帝难以接受。
得到那株神药的时候,他十分满意,认为有了那株神药,自己就还能活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样他也有着更多的时间去继续前行,去看那更高的风景,或许他甚至会成为这个世上唯一能够长生不死的存在。
虽说活的时间太长,带来的往往是倦意和无趣,但大部分人,却也没办法面对死亡的恐惧。
主动想要离开这个世间,和不得不离开这个世间,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即便那个时候,知道那株神药还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重新恢复,甚至是才能真正成为一株神药,妖帝都不太在意,因为他还很年轻,他还能够活很久,只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再用上那株神药,让他重新开启第二世就可以。
但此刻看到西陆喝下那瓶血,妖帝便什么都明白了,当初那个女人知道自己会趁机带走神药,所以在之前,便已经将其大半精华转移到了那个叫朱夏的女子身上。
而这么做,最后的目的竟然是要让自己的女儿拿着这东西来杀死自己。
想到这里,妖帝这么多年都不曾有什么动静的那颗妖心,此时此刻,终于再次真的大怒起来。
看着眼前的西陆,他再也没有什么欣赏之意,双眸里,只剩下的纯粹的杀意。
当那些杀意涌向天空,让整片天空都为之变色的时候,此刻的妖帝站在几乎已经将天地染成一片漆黑的那棵雪松下,终于有了真正的万妖之主的模样。
他站在那里,无比恐怖的威压覆压天地,让对面的西陆此刻变得脸色有些难看,虽然她用那瓶血来为自己修复了伤势。
但是……她似乎也真正激怒了妖帝,从而得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敌人。
是的,妖帝虽然已经受伤,自己的伤势已经被修复,但……西陆还是觉得,对面的自己这个父亲,已经更强了。
这是一种感觉,但她明白,自己的感觉应该不会错。
“西陆,你不该这么做。”
妖帝的声音在雪松下响起,但十分冰冷,比风雪不知道冷多少倍。
西陆一剑递出,漫天剑光在漆黑的妖气里不断穿行,在不断撕扯这些恐怖的妖气。
“父亲所说的不该是什么是不该走到扶云,还是不该为母亲报仇,或者最大的不该,是不该做你的女儿”
她的声音在剑气中响起,整个人的身形也在不断变幻,只是片刻间,便已经换了好几个地方。
即便妖帝再强大,对于西陆来说,都没有意义。
因为她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妖帝。
妖帝感受着剑气的轨迹,感受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锋利之意,这位万妖之主决定不再继续等在原地,而是往前跨出了一步,之后他的身影骤然消失。
而此刻,西陆却出现在了雪松下。
西陆还保持着刺出一剑的动作,但她要刺的那个人,去了何处
她心里才冒出这样的想法,下一刻,便彻底被她打消,因为就在此刻,自己脚下的雪地便裂开了。
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藏在此处的妖气,幻化而成两只大手,抓住她的脚踝,就这样将西陆拖入了地下。
在地下,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炉,妖气化作的火焰在里面燃烧着,无比炙热。
这样的温度,只怕就连西陆也没办法抵抗。
但西陆很清楚,火炉必然是假的,这只是妖帝的手段,只是幻象。
她并不害怕,只是此刻被妖气一直拖拽,似乎下一刻不管如何,她都会跌入那个巨大的火炉里面。
然后成为一片灰烬。
她的眼眸里没有惧意,只有满满的剑意。
不过她还是有些懊恼,她原本以为自己父亲这样的人物,不可能算计什么,毕竟他实在是太强了,许多事情想做便能做到,哪里需要算计
但如今一看,却不是这样的,这一场战斗,原来他早就有打算。
自嘲一笑之后,西陆倒是不再懊恼。
也是,像是自己父亲这样的人物,若是没那些算计,他就不可能在妖帝的位子上坐这么多年了。
回过神来,一直被拉着下坠的西陆终于做出反应,她握住楼外秋,没有一剑斩向拖住自己的那只手,而是一剑斩向那个火炉。
浩荡剑气化作一条黑龙,朝着那个火炉扑了过去。
顷刻间,一道道恐怖的声音响起,像是风急速掠过的声音,也像是小孩的哭声。
总之很奇怪。
但下一刻,那火炉还是被这一剑斩开。
就在西陆落下之前。
这里一下子全部崩碎,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西陆脚上的那只大手,也消散了。
她重新回到了雪松下。
妖帝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的双眸里情绪复杂。
西陆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刚才是赌对了,如果自己一剑斩向那只大手,那么后果就会更糟糕,或许也有可能就此死去。
关键的是,她并没有看透这里面的玄机,只是想着妖帝或许更想她一剑斩向那只大手。
既然他想要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去做,那么肯定就会得到别的结果。
这就是她的思考逻辑。
但避过了那一次的劫难,却似乎也没有太多用,因为妖帝还活着,他依旧可以制造下一次的劫难。
妖帝看了西陆一眼,再动,便已经到了西陆身前。
他面无表情的一掌拍下,连带着压着四周的风雪一起压下,每一片雪花上,在此刻都承载着妖帝的妖气,因此也变成了世上最为恐怖的东西之一。
西陆先是斩出一剑,在自己身前拉出一条璀璨的横线,用以阻挡妖帝那一掌,然后又斩出两剑,纵横交错,用以斩破那些雪花。
但第一剑横掠出去之后,妖帝便将其捏住了。
他一只大手,直接捏住那一剑,然后掌心涌出无数妖气,硬生生将西陆的剑气崩碎。
他已经动了真怒,虽然仍旧没有祭出什么恐怖的参天法相,但此刻动手,已经不留余力。
西陆闷哼一声,剑气崩碎,让她整个人的身形就此晃了晃。
不过好在其余两剑,还是拦住了那些雪花。
但妖帝的一掌,也在此刻落了下来……
西陆举起楼外秋,拦在自己身前。
妖帝的大手落到了剑身上,迸发出一阵恐怖的声音,就像是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惊雷,但比惊雷更恐怖的,是妖帝掌心的妖气,不断落下,如同一场狂风暴雨,丝毫不给西陆躲避的机会。
而西陆,就像是一个在狂风暴雨里的人,而她能够挡着那场风雨的,只有一把伞。
是的,那柄飞剑就是她手中的伞。
她在伞下,显得有些可怜。
因为那把伞的伞面,此刻已经有了许多漏洞,无数冰冷的雨珠,从那破损的伞面不断落下,打在西陆的身上。
可那从不是单纯的雨珠,落到她身上,也不只是让她感觉到冰冷。
她的身上出现了很多道伤痕,她的衣衫也开始破碎,有些破损之处,可以看到她那雪白的肌肤。
西陆举着剑,咬着牙,发出一声怒吼。
虎啸声!
西陆的真身,是一头白虎。
白虎在妖族的各大种族里,也是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妖帝一脉有着白虎的血脉,但无数代之后,血脉早就被稀释,西陆是唯一的返祖者。
这也是为什么妖帝早早就将西陆视作自己的继承人的原因。
有些时候,血脉上的东西,会让一个人的起步高很多。
妖帝看着西陆身后渐起的白虎虚影,眼眸里漠然不已。
他掌心的妖气越发的汹涌,而西陆的伞,便越发的破了。
她的脸上也多了几道伤痕,鲜血顺着脸颊都流了下去,滴落到雪地里。
嗒……
西陆面无表情,她就像是在风雨夜里守着破茅屋的穷苦百姓,似乎知晓守不住,知道茅屋迟早会被风雨所破,但依旧这么守着,因为她大概全部家当,就只有这么一座破茅屋了。
人总是不会舍弃自己最后的东西,哪怕那东西,好像并不值钱。
但西陆,好像并不是人。
她也不是那种抓着自己仅剩的东西,而一直不愿意放手的人。
她很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一直不放手,只是死死抓住自己仅剩的东西,那么自己的结局,大概就是跟那东西一起走向深渊。
破而后立的道理,懂得人不少,但真能有勇气在顷刻间便做出决断的,只是极少数。
但西陆就在绝少数里。
想明白这一点,西陆忽然撤走了自己所有的剑气,任由那场风雨扑面而至,而她在此刻,只是收起自己的伞。
而后,无数的雨珠都落到了西陆身上。
西陆一瞬间,脸色便又苍白了几分。
比世上最白的宣纸都还要白。
妖帝一时间也有些错愕,大概他也没想到,西陆竟然会这么干脆果断的将自己的“伞”收起来。
但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倒也很快回神,将更多的风雨倾泻下来。
既然西陆要放弃挣扎,那么他也不会再给她留半分活路。
他的手落下去,无尽妖气落下,彻底要淹没西陆。
但此刻在那漫天的风雨之中,那把被收起的伞,又再次出现,不过并不是撑开,为她再次阻挡风雨,而是合上,然后递了出来。
伞本就像一柄剑。
更何况西陆本来就是握着的是一柄剑。
这一剑递出,剑尖的剑气凝结最为细微,并未扩散,就这么朝着前面掠去,只是顷刻间,便撕开了雨幕。
那道缺口很细微,只容一柄剑通过。
但西陆也不需要别的,她只需要让自己的剑穿过那道雨幕就行了。
……
……
风雨骤疾。
西陆的身躯被无数雨珠砸中,最后摇摇欲坠,甚至连她举剑的手都已经有些无力,但她的剑,还是就这么递了出去。
穿破雨幕。
越过那无尽的妖气。
最后抵住了妖帝的肩膀。
在最快的时间里,这一剑,刺穿了妖帝的身躯,刺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