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沈灼院子的时候, 院中静悄悄的,屋外都没有轮值的下人,守门的几个仆妇正坐在倒座房里教小丫头们女红, 屋里炭盆燃得旺旺的。一人从窗外远远瞧见他们来了, 才披着厚棉袄从屋里出来给两人开门。
陈顺子和王德生笑着对仆妇拱手说:“姐姐辛苦了。”说着两人不动声色地往仆妇手里塞荷包。世子夫人院子里的仆妇都是世子从京城调过来的,两人迄今也就知道几个常出门的下人面子, 别的都不清楚。
说来世子夫人御下还挺和善的, 都不让丫鬟在屋外轮值, 贺楼王妃可不管,不管天冷还是天热, 都要丫鬟站在屋外, 以彰显她的身份气度。两人盘算着,或许他们可以卖可怜让世子夫人心软?
能被慕湛调来伺候沈灼的,都是顾家的世仆了, 大宅门里的规矩两人比陈顺子和王德生清楚多了,那仆妇不动声色地不避开了两人的荷包, 对两人和声笑道:“陈先生、王先生里面请。”
能在顾家主人都去世后, 还守着顾家老宅的仆人, 都是顾家养出的忠仆,这些人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世子和世子夫人了,两位都是和善人,让她们领着俸禄在府里养老, 她们又怎么会贪图外人一些蝇头小利?
陈顺子、王德生见这仆妇吐字清晰、言谈得体、笑容和善,不由暗暗惊讶, 这样的仆妇放在任何一家都应该是主子的贴心人,怎么在世子夫人院子里就是个看门的?
仆妇领着两人去了第三进的堂屋,沈灼正在东厢房里看着账册。现在天冷, 沈灼就让人把地暖烧了起来,堂屋里又放了两个取暖的铜鼎,屋里温暖如春。
陈顺子和王德生脱了斗篷,在屋里站了一会,后背还是出汗了,两人也不全是热出来的,还有一半是心虚。
沈灼没让两人等多久,看完最后一本账册就出来了,这两人还犯不上她玩心理战术,她坐在堂屋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她在宫里是见惯太监的,宫里得脸的太监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容,头永远是低着的,说话办事永远让人觉得妥帖,跟宫里那些太监比,这两人就差了些。
这倒不是王府和王宫的区别,沈灼见过的那些王府太监,跟宫里太监都是一个模板里出来,只能说慕家跟别的王府不同,沈灼也懒得跟他们废话,“我看往年的账册,每年府里的炭火置办时都是充足的,为何发到各个院子里后就不够了?”
两人一怔,没想世子夫人居然先问这事。
北庭气候寒冷,没有炭火没法过冬,王府每年进的炭火都是充足的,但分发时候就有不少门道了,一些得宠的、又有子嗣傍身的,自然供应是充足的。
有些不得宠的,又被太妃和贺楼王妃打压的,每次能拿到分例中的一半炭火就该谢天谢地了。比如慕容氏,她在儿子没成年以前,每年炭火都不是不够的。
她基本都是用自己私房去买炭火,或者让娘家补贴。慕容氏还有娘家可以依靠,很多侍妾娘家都需要她们补贴,这些人侍妾日子就辛苦了。
这些被克扣的炭火,又被他们偷偷买到外面,得来的钱他们大多孝敬贺楼王妃了,余下一小部分中饱私囊。这事在府里不说人尽皆知,也不算秘密,只要用心打听都知道。
可府里王爷不管事,贺楼王妃又恨不得她们全冻死,这些侍妾有苦说不出,有些冬天都不出门,身上裹着被褥就跟丫鬟在房里待上一个冬天。
沈灼做了十多年当家主母,对大宅院里的龌蹉事门清,北庭冬季寒冷,炭火是重中之重,她只派人稍稍一查,就查出了这么多猫腻。
沈灼放下手中茶盏,看着迟迟不回话的两人,“还没想好怎么说?”
她语气清清淡淡,不带半点火气,可两人莫名的额头就冒汗了,陈顺子苦着脸说:“世子夫人,您不知道,这炭火说是每次置办之前都算好了各院的度用,可是真正分派给各院的时候,总会出些差错,有些院子因烧地暖,炭火会多用些,我们也只能紧着府里尊贵的主子们。”
陈顺子这话说得顺溜,这也是他时常忽悠贺楼王妃和太妃的话,不对,现在不应该是贺楼王妃而是贺楼夫人了。自沈灼称呼贺楼氏为夫人后,府里对贺楼氏的称呼都改了。
沈灼微微而笑,她院子里就是烧地暖的,的确每天都要用很多炭火,烧炭火的地方还要有人轮值,不然断了炭火,屋里就不暖和了,“你们的意思是说,我院子里炭火用太多了,所以别的地方炭火就少了。”
王德生琢磨着世子夫人这话不对劲,他想让陈顺子别说话,但是当着世子夫人的面,他也连眼色都不敢给他施展。
陈顺子陪笑着说:“世子夫人说笑了,我们府里就是断了炭火,也不会让您这儿缺炭火的。”
沈灼瞥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陈顺子,抬眸对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的王德生说:“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德生犹豫了一会道:“以往炭火都是事先买好的,今年天气格外冷,我想着先让人备上一个月炭火,余下的下个月再买。”
王德生打定主意,明天就把这窟窿补齐了,不然被世子夫人驳了面子就丢脸了。他是无根之人,无儿无女,就指着王府能养老,他可不想临老被赶出王府。
沈灼闻言也不继续追问,“那你们把炭火补齐了再来找我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