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一直下到了早上才变小,变得如蛛网般细密如织。
浓雾笼罩着整座庄园,草场和树林全都挂上了白蒙蒙的水珠,海面变得平静,海水的颜色变得比平时要深,甚至是浑浊。暴雨将泥水冲进江湖河川,冲进海里。
温度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了冬季。
闹钟是在早上七点响起来的,斯悦用被子盖住头,烦躁地滚了两圈儿。班助在昨天晚上就在群里发了消息,军训暂停,如果暴风雨持续超过一周,军训就取消。
但斯悦忘记关掉闹钟了,所以闹钟依旧准时响起。
斯悦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了半天,才摸到快掉到地上的手机,关了闹钟,重新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窗户没合拢,风吹进来,窗帘微微摆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显得有些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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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悦简单洗漱过后,裹着一件厚厚的毛衣下楼了,陈叔正好在客厅整理报纸,听见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回过头,“阿悦少爷早。”
斯悦茫然了一下,看向落地窗外,他起床时看了时间,中午十二点半,再怎么样,也说不上早了,陈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这么面不改色的瞎扯。
“陈叔早。”他也扯。
客厅角落那口大鱼缸里多了一些不知名的生物,贝壳,海藻,水母,八爪鱼,在里头挤了慢慢一缸,很热闹,很拥挤。
斯悦只看过去,就移不开眼了。
那像一个小型的海底世界,缸底下铺着一层石子石块,往上是珊瑚和海草,弄不清楚是哪个海域,具体什么品种的珊瑚,贝壳贴在石块上,水母都是暖色系,大的小的都有。
“这是白鹭小少爷的零食。”陈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斯悦站直身体,仰头看着这满满一大缸,一本正经夸赞,“他胃口还挺大。”
“也不全是零食,贝壳会吃掉后做成手工制品,海藻和珊瑚会锤烂后当面膜,这都是很稀有的珊瑚和海藻品种。”
陈叔没看见斯悦逐渐变得复杂的表情,缓缓继续说:“暴雨后海水涨潮,退潮那段时间是很适合赶海的,但下午还要继续下雨,潮水没退,这些都是白鹭小少爷自己下海捞的。”
“白简呢?”斯悦忽然问道。
“上班时间,白简先生一般都在公司处理事务。”陈叔一板一眼,脸上的皱纹都写满了慈爱,“您想见白简先生吗?我帮您约时间。”
陈叔说着,已经准备去拿电话了。
“......”
“哎。”
“陈叔,不是,”斯悦转身跑去拖住陈叔,“我就问问,还是不打扰他上班了,我自己逛逛就行。”
白简不在家,他就自己开车出去玩儿,也没人管,多爽。
还没来得及实施想法,陈叔就一句话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那正好,白鹭少爷在附近的海面捡蛏子,我让他带您一起。”
这次斯悦没刚刚反应快,陈叔的电话拨出去了,白鹭接通得也飞快,他嗓音清亮,“我马上来接阿悦!”
斯悦在客厅站了没多久。
水母都还没绕着鱼缸一圈,白鹭就来了。
真的是马...
上,非常马上的速度,令人瞠目。
不是人鱼,是他妈小火箭吧!
“我就不进屋了,我身上都是泥巴,”白鹭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白色的水桶,裤脚卷到膝盖处,脸上有鱼鳞,身上还在滴着水,“阿悦,走吧。”
陈叔给斯悦从厨房拿了一双筒靴和雨衣,没下雨,但是海边现在还没退潮,沙子被泡软,一脚踩下去就可能陷在里头,还有很多被冲上来的奇奇怪怪的海底生物,一些坚硬的贝壳海螺,装备齐全也安全一些。
和斯悦在一起,白鹭慢腾腾地走着,没有直接从后边的海岸上跳下去。
“你捡了什么?”斯悦有些好奇,虽然青北是海边城市,赶海的人也很多,但他却没赶过海。
他没想到,人鱼还有赶海的爱好。
白鹭把桶送到斯悦眼前给他看,“螃蟹,蛏子,龙虾,几种贝壳,还有一只大章鱼。”
他刚说完,一只触手就沿着桶爬了上来,斯悦被吓了一跳,白鹭皱眉,伸手将触手揉成一团摁了下去。
白鹭抬起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斯悦说道:“阿悦你不要靠近东边的海岸......其实你靠近也没事儿,你又不是人鱼。”
“东边怎么了?”
“那边的岩壁层,水下很陡,几乎是直线往下的,这里是浅海区,那里本来也算的,现在不算了,就那一块儿,深度超过一千了。”
“那边住了一只大章鱼,阿悦你肯定没见过,”白鹭手舞足蹈,“他可能是深海来的,脑子坏掉回不去了,还适应了我们这边的水质,它饭量大,专挑好的吃,上次我哥警告过他,一般能管一个月吧,我说过,它脑子不行。”
“但我哥想着往上数几代都是自家人,没怎么下狠手。”
“它是不伤害人类的,但你现在身上人鱼的味道特别重,所以要避着点儿,我怕它把你当鱼。”白鹭说完,看了斯悦一会儿,认真道,“阿悦,你知道你现在很香吗?”
斯悦:“......”
说真的,白鹭可能比那只章鱼要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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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水位的确上涨了不少,乌云压顶,厚重的云层里还积压着瓢泼大雨,时刻准备着倾泻而出,所以海边没有任何退潮的迹象。
白鹭掏蛏子掏得很认真,他沿着沙滩走,看见一个洞,就蹲下倒盐。
“阿悦,快来快来!这里有一个肥的!”白鹭拉着斯悦蹲在一个洞旁边,指甲盖那么大一个洞,就在沙子里。
白鹭已经给上头撒了盐,没动静。
斯悦好歹也是海滨城市长大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夺过白鹭手里的盐,往洞口撒了一堆,“这样才够。”
白鹭有点担心,“会齁死的吧?”
“不会。”斯悦以为白鹭说的是蛏子会被齁死。
一股水从洞口飙出来。
斯悦往后退了点儿,从白桶里拿了一把铲子,铲去上边几层沙子,白鹭眼疾手快揪住它,小心翼翼地往外扯,有点吃力,“不能扯断了,断了就不新鲜了。”
斯悦深以为然。
白鹭成功地将这只蛏子扯了出来,的确是很肥的一只,有一只手掌到指尖那么长,也很粗...
壮。
“我可以吃吗?”白鹭咽着口水,礼貌地询问斯悦。
斯悦一怔,“没问题啊,但是......”你想蒜蓉还是......
他话还没出口,就看见白鹭把蛏子在桶里涮了涮,喂进嘴里两下就把肉剃出来生吃掉了。
“......”
他舔舔嘴角,扔掉壳,很认真地评价:“真的有点齁,下一只少倒点盐吧还是。”
斯悦举着铲子,憋出一句,“你这是吃自助餐呢?”
白鹭羞涩一笑,“这种的新鲜,平时他们都不陪我吃。”
“阿悦,下一只给你吃吧。”
“不用,谢谢。”
斯悦只在挖蛏子中找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和爽感,他和白鹭搭配得很好,一个挖,一个跟在后边吃。
白鹭亦步亦趋跟在斯悦身后,“等暴风雨过去,我们再来赶海吧,到时候会有很多尖货。”
“阿悦,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海里的,只要不是一些太毒太大太凶的,小鱼小水母我还是可以给你抓几只的。”白鹭很喜欢斯悦。
斯悦戴着雨衣的帽子,挖得很专注,“没什么想要的,不用给我抓。”
白鹭看着斯悦逐渐变得专业和熟练的动作,若有所思,“你是......喜欢给我挖蛏子吗?”
斯悦动作一顿。
半晌,他抬起头来,淡淡道:“我没有受虐倾向。”目前就是觉得新鲜、有趣。
“阿悦,你要给我哥挖点回去吗?”白鹭吃得快,已经开始从桶里掏东西吃了,“不过他不爱吃生的,他说腥味重。”